過了許久,久到溫西甯的肩頭變得酸麻,他才有醒來的趨勢。
裴以陽是被苦醒的。
夢裡他回到了媽媽丢下他離開的那個雨夜。
他的媽媽和爸爸從小在孤兒院長大,倆人青梅竹馬,相依為命,長大後也就理所應當的結婚,生子。
他們的感情一直很好,好到短時間的分離都會覺得焦躁,像連體嬰一般,相互蠶食共生。
幸福生活戛然而止在一場車禍。
那天裴末然早早完成工作,他沒着急回家,拐到城西那家姜未愛吃的那家蛋糕店帶了她愛吃的桃子口味,走時順便買了捧玫瑰花。
車子開到岔路口時,一輛刹車失靈的面包車從坡上沖了出來。
往前開,高速行駛的面包車會撞上自己可能當場死亡,停在此處不動,前面沒注意到面包車的那一家三口會遭殃。
那一瞬間,他腦海中如走馬觀燈般閃過種種,臨走前姜未的撒嬌似乎還在耳畔萦繞。
他猶豫了,卑劣的想裝作沒看見那一家三口。
可下一秒,嘴上揚起一抹笑,閉上眼,踩下了油門。
玫瑰花瓣沾滿鮮血帶着絕豔的紅在地上灑落,遠處的放學鈴聲響起,像驚動了赤紅的鳥,發出絕命的哀嚎,落在地上洇染出一朵朵血花。
姜未接到醫院通知那刻她是恍惚的,覺得是裴末然在和她開玩笑,直到見到遺體的那刻還是沒有相信他真的死了。
救了别人一家三口,抛下了自己和孩子。
她呆呆的坐在醫院的走廊上,沒有掉一滴淚,像被人抽幹了靈魂。
随後,似是想起了什麼,又笑了起來。
她簽下死亡證明,聯系殡儀館,冷靜的處理完這一切。
夏天的雨來得急促又迅猛,姜未回到家清理了所有财産後去接裴以陽放學,那麼小一個孩子,乖乖的坐在那等她過來,不哭也不鬧。
她帶着裴以陽去了案發地點,一切發生的太快還沒來得及處理。
地上的血迹被雨水沖刷流動,像一條蜿蜒攀爬的蛇在遊走,玫瑰花也被碾在塵土裡,破落不堪。
裴以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死死抓住了姜未的衣角,惶恐不安的看向她。
姜未蹲在地上撿起一個看起來還算完好的花瓣,放在胸口,随後牽起了裴以陽的手,帶他去往自己小時候待的孤兒院。
雨越下越大,裴以陽心裡的不安也逐漸加深,他下意識的抓住姜未的衣角祈求她不要離開,不要抛下自己。
姜未蹲下身去擦了擦他的眼淚:“月月,媽媽想去找爸爸。”
“爸爸去哪了,媽媽不帶月月一起去嗎?”裴以陽抽噎着哭泣,用稚嫩的手去擦自己的眼淚。
“爸爸去了另一個世界,月月還沒完全見過這個世界呢,等哪天探索完了或者覺得厭棄了再來找爸爸媽媽吧。”姜未摸着他的臉頰,溫柔的看着他,“媽媽很愛你,隻是...媽媽不能沒有爸爸。”
說完便把自己的衣角從裴以陽手裡拽出來,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媽媽!”裴以陽終于痛哭出聲,院長蹲下去把他抱進懷裡。
傘被風吹倒在地上,他站在雨裡看着自己母親一步步離去。
......
“欸,小裴别哭。”溫西甯用自己沒有被枕的那隻手去撫摸裴以陽頭部。
裴以陽隻覺口中的苦澀比心中更甚,突破承受限制時,猛地睜開了雙眼。
高燒的額頭讓他一陣陣恍惚,分不清現實還是夢境,唯有嘴裡的那抹苦,特别真實。
“小裴,苦嗎,要不要喝點水?”溫西甯看見他睜開雙眼,順勢把水杯遞到他面前。
“謝謝。”裴以陽還沒反應過來自己在哪裡,愣愣的接過水杯,喝了一口去壓下苦澀。
“醒了就起來吧,我胳膊有些麻。”溫西甯把他的頭推開,讓他靠在枕頭上,一直貼着他臉的那隻手也收回來。
“你!”裴以陽瞬間睜開眼眸,漂亮的眼睛裡盛滿不可思議的情緒。
溫西甯一看他這個反應,就知道他清醒了,雖然還有點迷糊,但是已經可以思考。
溫西甯垂眸看着自己被咬的手指,此刻已經泛起紅腫。
在裴以陽看不見的角度,嘴角咧起一抹笑,燦若朝霞。
他是個有道德的人,而現在,道德綁架他的時候到了。
“我來看你的時候,發現你發燒了。”說着把手指伸到他面前,烏黑的齒痕看着有些瘆人,“給你喂藥時,你不張嘴咬的。”
“很痛。”她害怕力度不夠,又輕聲補了句。
裴以陽還沒從在溫西甯肩上醒來的沖擊中調理好,又看到她手上屬于自己的齒痕,眼裡震驚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