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宋瑜和林潛兮起得不算早。
民宿老闆看他們行事不急不緩,頗有點好笑,“你們真不像是來徒步的,倒像是吃了飯後順道逛街。”
宋瑜想到兩人什麼都沒準備就一路來到P市,有點想笑,“怎麼不是呢。”
兩人從民宿出發,這個點上路上人已經多了起來。有的人全家出動,帶着重裝,拖家帶口準備登船;有的人則杵着登山杖,徒步裝備齊全,看到宋林兩人輕裝簡行,一臉困惑。
“你們是準備船去船返,還是山脊徒步呢?”
林潛兮正在翻手機找攻略,他們兩人沒有絲毫準備就出來了,船到橋頭開始找攻略,這下被人抓包,尴尬的不得了。
宋瑜從不為這種事情尴尬,“徒步吧,是往這個方向嗎?”
對方上上下下打量兩人,搖搖頭,“你們行嗎?那一段路不好走哦。”
社交媒體上說這一段山脊和山谷的環路大概有13公裡,路線前段有一段陡坡,幾乎沒有“路”,手腳并用地在陡峭崖壁上爬。
林潛兮把社媒上找的照片給宋瑜看。他自己常年鍛煉,背幾十斤的設備是家常便飯,區區徒步不在話下;但宋瑜看起來像是常年坐辦公室的精英,運動能力不詳。
宋瑜餘光裡瞧了他一眼,能看出林潛兮的揶揄,他自是不甘示弱,“小時候單靖去不了的地方,是我背他上去的。”
頓了頓,“他一定沒和你說過。”
單靖死要面子、嘴比鴨子還硬,必然不可能給林潛兮說自己丢臉的事情。
林潛兮也不說話,争論這些沒用,到底行不行,上山的時候就知道。
兩人愉快地徒步到長城的起始段,擡頭看去,一時竟分不清這是懸崖還是城牆。那一段一段山石林立的牆面宛若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但仔細看去,又隐隐有人力雕琢的痕迹。
“這……有點像箭扣長城啊。”
林潛兮暗自咋舌,在他眼前是近乎80°垂直的陡坡,每一層的石壁層層壘疊,因為顔色相近,幾乎分不清分界線。石壁之間沒有圍欄、沒有扶手、更沒有可以稱之為“路”的東西,那就好像是一節又一節的台階,鑲刻在天然的懸崖峭壁之上。
峭壁上已經爬滿了人,他們穿着五顔六色的沖鋒衣,手腳并用地向上爬,從林潛兮的角度向上看去,與其說是“爬”山,不若說是“攀”山,他多看一眼恐高症都要犯了。
但是,來都來了……
宋瑜上手摸了一下石頭,一個借力登上了第一節。他身量比林潛兮高,手長腳長,舒展四肢的時候竟有一種武俠小說裡猿臂輕舒的矯健感。
這一節并不困難,他拉了林潛兮一把,輕扶着林潛兮的腰,問道:“你先上?”
林潛兮不再客氣,他向上看了一眼,确保和前方的隊伍有一個身位的安全距離後,開始按自己的節奏爬山。
他的體力是真的很好,長時間的潛水訓練讓他的心肺功能處于巅峰狀态,整個攀岩的過程幾乎沒有打亂他的呼吸節奏,隻有在明顯超過臂展長度的某些節點上遇到一些困難。
宋瑜也不差,他少時讀書的時候幾乎和單靖一樣具有冒險精神,什麼都想嘗試,隻是單靖比他更鬧騰,一時間家長們并沒意識到宋瑜其實也是個魔頭。大學畢業後宋瑜收斂了不少,但他堅持跑步,基本每年都會參加幾次城市馬拉松比賽。
相比起兩人的輕松,其他攀在崖壁上的驢友就顯出差距了,有的明顯平時缺乏鍛煉,爬到一半的時候雙腿痙攣、抖個不停。這段長城會懲罰每一個不自量力的人,他們行到路中,下不去,隻能哭着繼續往上。
有個姑娘邊哭邊爬:“這破山,非爬不可嗎,嗚嗚。”
邊上的朋友不忍心刺激她,隻好鼓勵道:“别哭了,一哭喘不上氣,更難爬了。”
當林潛兮和宋瑜終于爬到山頂,眼前的景色豁然開朗。
P市水庫在陽光下如同跳躍的鱗片,又似是被揉碎的星河。群峰之間,霧霭缭繞,萬頃碧波随着山風輕輕戰栗。遠處青蒼的島嶼如同水墨山水,氤氲在冬日的霧氣中,看不真切,竟有一種有别于江南水鄉的朦胧感。
水庫中有船駛過,拖曳出細長的白色波紋,原本倒映在水中的青山和長城一時間遠了,林潛兮指着水面,大聲問:
“像不像一幅畫?”
宋瑜回頭看去,有風吹來,卷得兩人衣服獵獵作響。
宋瑜說:“你站在山上看他們,他們也在船上看你。他們裝飾了你的畫,你也成了他們的景。”
“我好像在哪裡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