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援遲遲不來,柳見星幾乎是求她,毫不猶豫的撕下自己的腺體保護貼,開始脫,一件一件的脫,“殷不謙,你讓我進去。”
腦子不清醒的殷不謙還記得堅定拒絕,并開始碎碎念,“不行,柳見星,不行。”
“你太乖了……”
“我不喜歡乖巧懂事的。”
“乖是一個很令人厭惡的詞……”
這是一句評價,是俯視者帶着滿意,帶着欣慰,帶着達成預期而給出的一句順手鼓勵,以此提醒并警示告誡你,要保持這樣的态度,謙卑恭順,隻有保持才能得到肯定。
“乖是一個馴化詞,充滿了高高在上,你為何要乖巧?”
“因為他們希望你成為他們需要的形狀,他們用乖巧,用懂事,用聽話來打磨你,打磨你的棱角,挫去你的銳氣,剪掉你的枝葉,你忍下一切成為他們想要的樣子。”
殷不謙看着柳見星,又看不見柳見星,她隻是無法控制的說下去,就好像在叙說那個沒有遇見殷不謙的柳見星,那隻可悲的籠中鳥原本的命運,一顆注定寂滅的星星。
你得到了誇獎,“真是乖孩子”,“看看人家多懂事”,“好孩子真聽話”……
終于有天你忍不下了,你偷偷長出了一小片嫩葉,嘭~,完咯。
你犯了大罪,他們怒不可遏,他們将尖刀對準每一個人,他們互相埋怨,彼此惡言,推诿責任,都是他人的錯,才會讓你失去本性,變得十惡不赦。
你那平靜的世界快破碎了。
你不明白,你隻是多了一小片葉子,為何仿佛捅破了天。
因為你冒犯了權威。
你怎敢冒犯權威。
你忍淚剃掉了葉子,你得到了誇獎,世界恢複原樣,你得到了虛假的安甯,好像竭斯底裡從未存在過一樣。
衆人都失了憶。
隻有你看見安甯上布滿了裂紋。
你就這樣,戰戰兢兢的看着,每天看着,生怕它破碎,看着它慢慢的增多。
你心力交瘁。
裂縫割碎了陽光。
你開始枯萎。
後來你死了,他們說你太脆弱了,千金貴物的養着,什麼好的都給你,你居然死了,你真是不該。
殷不謙試圖聚焦看見柳見星,世界上唯一的柳見星,在對面跪地哀憐又靡豔含淚的柳見星,帶着笑意說:“不行。”
“不行。”
柳見星人都要碎了,還要聽她一遍遍的拒絕,一遍遍的讨厭,殷不謙說“你忍下一切成為他們想要的樣子”,就好像她的眼睛透過她看見了柳氏的虛影,所有謀劃都無所遁形,但她這麼做不是謀劃,不是柳家的意志,是因為她該死的在乎這個不合時宜吐真言的混蛋!
這個用真言紮透她的心的混蛋!
柳見星是徹底破防了,她什麼退路都沒了,所有隻可意會不可言說大行其道心照不宣的黑暗被陡然掀開,“你們都在逼我!是你們都在逼我!”
“為什麼,我隻想安安靜靜的活着,有那麼難嗎!”
“所有人都在逼我!”
“我不想管這些那些轟轟烈烈利益紛争的事啊,讓我走啊!”
“放我走啊,你以為我願意和你聯姻嗎!你以為我喜歡你嗎!你自大,惡劣,冷酷,暴力,毫無感情,風流浪蕩!你以為我為什麼要留下來!”
柳見星望着她,用極度平靜的語氣說,“殷不謙,怎麼會有人愛你。”
怎麼會有我在該死的在乎你。
我們都隻是傀儡而已,我不高貴,你也低賤。
好一個回旋镖,殷不謙低頭看了看自己,哇哦,全身都是血,都是被紮的,她說:“你看,你也會憤怒。”
柳見星,你終于學會憤怒了。
聽完了全程的江部長面無表情,腳步不停,哐的踹開辦公室大門,一件風衣外套直接甩到柳見星身上,在她反應過來前一針紮下去。
江竹靜抱起失去意識的柳見星轉身就走,殷不謙?死不掉,有人管。
才出了辦公室門,就被早已趕來的姚青弦攔住,江竹靜無異議的把人交給她,并說:“她需要救治,你知道怎麼辦。”和發瘋的殷不謙困在一起這麼久,柳見星看起來沒事,實則早就被波及了。
姚青弦看了柳見星一眼,江竹靜解釋:“打了一針鎮定劑。”
“針劑樣本。”姚青弦不讓開。
拳頭一瞬間硬了,江竹靜感覺自己被侮辱,我是殺過柳見星,但也不至于沒腦子在這裡動手。
姚青弦堅決不動。
江竹靜從内袋裡摸出一針封裝好的藥劑杵給她,轉身就走,好心都喂了狗。
姚青弦沒走兩步就看到了姗姗來遲的柳家人,柳見月揚出笑臉,“把柳見星交給我吧。”
“讓開!”
“她是我妹妹!”柳見月不讓。
姚青弦冷漠開口,“你有當過她是你妹妹?!!”
柳見月收了笑,她不是柳見星,僅靠這句便能見微知著,窺一斑而知全豹,意有所指道:“殷不謙能護着她,可又能護一世嗎?”
姚青弦沒有半分波動,“不管殷不謙在不在,那都是她的人生,是你們從沒給過她選擇。”
“你們不愛她,自有人愛她。”
所以失去柳見星,是你們活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