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見星怎麼會不知道呢。
她比任何人都更了解殷不謙,畢竟殷不謙可沒有帶别人上山下鄉的,也沒有在别人面前顯露本性——包括姚青弦,他們所見的殷不謙,都是帶着三分裝樣的。
裝模作樣,殷不謙沒有一天不裝,這是她的本能,隻有柳見星見過真正的模樣,從天空之上跳下去的時候,在極速墜落中平靜安然,那一瞬間的殷不謙是真的。
因為太空了,所以風灌滿她,虛無又堅實,飄渺又可靠,是殷不謙的外殼隐約透出了殷謙的樣子,溫柔而強大,博愛且寬和。
山的沉穩,水的清柔,大地的廣闊,殷謙具備了一切愛與被愛的條件,那般美好,所以世界覆滅她。
趙雲歌被帝衛軍攔下,既有禮又強硬,既顧及了貴族的面子,沒有在大庭廣衆下堵她,又充滿了審訊式的威逼迫人,堂而皇之的圍殺,但凡被他們抓到一個字的破綻,就會立刻逮捕投獄,格殺勿論。
“我等對您的行程空白處略有疑惑,可否解答并提供證明?”為首的帝衛軍右手已經按到了腰間。
說是徹查,就是徹查,但凡有空白處對不上的都要被盤問,趙雲歌立在原地,将唇抿成一條直線,面無表情,沉默以對。
她給不出證明,她什麼都不能說。
就好像一隻無形的大手死死的捂住了她的嘴,有清晰的絕望從心底生出,如洇開的墨水一點點的侵染吞噬,趙雲歌想,我在哪裡?
我在被你們帝廷的皇子妃壓着,做盡了風月之事。
甚至尚未消退的咬痕都還留在她的後頸上。
趙雲歌能說嗎,不能說,不說會死,可說了會更慘,慘的她不敢生出一絲僥幸的心。
令人窒息的沉默,趙雲歌如同一尊石像被釘在地上,動彈不得,帝衛軍在這沉默裡找到了他們要的東西,在暴起發作的前一秒,一道聲音如閃電撕裂了這片黑暗,直插進來。
“她在和我一起,怎麼,要證明嗎?”
朱映柳從拐角走出,居高臨下,盛氣淩人,慣常的微笑浮于表面,高傲的目光落在帝衛軍身上。
亟待爆發的氣勢盡數斂下,帝衛軍恢複禮貌,微躬緻歉,“如此,我們會重新核查記錄,非常抱歉耽誤了趙女士的時間,如您有任何不滿,都可以提交投訴。”
“抱歉。”帝衛軍立正敬禮,而後全部撤離,整齊劃一的踏步聲漸遠漸消。
趙雲歌仍舊回不過神來,釘在原地沒有動作,隻将目光落到朱映柳身上。
朱映柳撩了下發絲,挑眉笑問,“你欠我一次哦?”
是欠了一次,趙雲歌眸色深深,無法否認的救命之恩,朱映柳說:“一時半會兒我也想不到該要什麼,等我想到再兌換吧。”
趙雲歌幾不可聞的吐出一口氣,“好。”
她太鎮定了,情緒波動太淺,淺到沒有,朱映柳轉開視線,承認自己判斷不了趙雲歌,甚至不能界定這場風波的大小,延後兌獎的原因是還沒拿準獎品的規格。
把亂七八糟思緒丢出腦子,朱映柳還抽空想了下,也許收集的各類寶石都比不上趙雲歌的眼睛,看不見底色的漂亮,該做成标本的。
永久保存。
拿不出完整行程的會被直接投獄,很大可能等不到開庭審理,在這世界上,讓一個人消失有太多法子了。
這是王權至上的鐵腕統治。
所以帝衛軍說:“江女士一面之詞太過薄弱,請提供更加确切的佐證。”
江竹靜委實腦子空白了一下,一瞬間的短路,熟悉的沉默再次蔓延,時間成為脖頸上的鉸鍊,每一秒都收攏一圈。
“我是佐證。”周栖時站定在江竹靜身側,微笑着說:“我正在為二姐尋找相适藥劑,就像S01之于殷不謙,所以拉着江藥劑師多聊了一會,新的行程已經提交,各位可以再次檢閱。”
幾位帝衛軍對視一眼,颔首行禮,“是,我們再次檢閱,抱歉打擾了。”
江竹靜說:“目前沒有藥劑能比肩S01,它是奇迹。”
周栖時溫柔微笑,“奇迹令人心生好奇,如果定制呢,周家可以提供所需的全部材料,能否有第二個奇迹?”
帝衛軍已經離開了,江竹靜瞥了眼他們的背影,對周栖時的妄想搖頭,“做不到。”S01是死藥劑,她可以每個數據都解析清楚,但殷不謙制造的奇迹完全無法複刻。
周栖時目光微暗,但保持笑容,“聽起來江藥劑師對S01很熟悉了,這般肯定。”
S01,原來重點是S01,江竹靜低聲笑起來,胸腔震動,鑒于周栖時救她一回,她也大方的回贈一次,“是,周女士很感興趣啊,不如邊走邊聊,我的研究室盛情歡迎您。”
周栖時從一開始就沒想從殷不謙身上賺取S01,殷不謙是不定的變數,是生路也太過危險,對藥劑最熟悉的是誰,是被衆人重視又忽略的藥劑師。
她們的身影也消失了,柳見星問愣神思索的姚青弦:“不走嗎?”
姚青弦兀自思考,“她想做什麼?”
柳見星竟然不能界定這個她指代誰,是江竹靜,還是周栖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