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裡被熏黑的房子一直放到周祈年放年假才有空去打掃。
他把行李箱放到酒店,匆匆回到家接裝修工人。
家裡的牆全部重新刷了一遍,中央空調也要拆開洗,地面桌面粘了厚厚的煙灰,周祈年沒有經驗,開始以為隻是普通的煙灰,摸了一把才發現這個灰帶着油性會粘在桌子和地闆上,得用抹布沾着清潔劑一點一點刷。
他本來還想着這些活自己也能做,回到家看到這個場面,又想到萬一累病了住院的錢可比雇鐘點工的錢貴多了,最後還是雇了幾個鐘點工來做了六七個小時才做完。
一周前他還在公司,鄰居打電話找他談賠償的事,問他能不能通融幾天給,他想着損失也不大,也沒要他們賠。
今天鄰居知道他回家,熱情的上門,買了幾十斤的大果籃,四箱牛奶飲料,周祈年推拒都來不及,硬是被塞到家裡。
他站在門口看着這一堆東西愣了一會,拎去冰箱旁邊一樣樣擺在冰箱裡,他看着滿滿一冰箱的水果在心裡歎了口氣,他平時吃了水果會胃反酸,所以幾乎不吃水果,要是俞溫在家就好了,她一口氣能吃仨蘋果,想到這他忍不住笑起來。
關了冰箱門,轉過身拉了個凳子走到客廳電視旁邊,用廚房濕巾去擦俞溫放在電視旁邊的一排手辦,手辦原本粉嫩的小臉被煙熏的像挖煤工人一樣,擦了一會才漏出原本的顔色。
鮮豔的紅色衣服,健康的膚色,搞怪的表情動作,生機勃勃的小手辦擺了一排,周祈年用指尖觸了觸它粉嫩的臉,情不自禁地彎起嘴角呢喃了一句。
“小屁孩。”
忽然有點想他的小屁孩了,俞溫回去的這些天他們每天會打好幾個視頻,可是他很想可以抱一抱她,哪怕隻是坐在一起吃一頓飯,看個電影也是開心的。
他從小萬事靠自己,除了工作以外,他從來不會對任何人提出什麼要求,就像他現在一樣,他永遠不會和俞溫說,我很想你了,能不能早一點回來呢?
大概是怕被拒絕吧,他不知道自己在别人心裡究竟是什麼分量,如果隻是可有可無,那不知道也好。
轉眼就年三十了,市區沒有禁煙花爆竹,家家戶戶一早就放起了鞭炮。
周祈年一早被樓下鞭炮的聲音驚醒了,心髒直突突,他往上拉了拉被子,懶懶地窩在被窩裡不想動,等着心跳能自己調節好,沒想到等了半晌心率不僅沒有調節好,反而有點喘不上氣了,前胸後背也有點疼,他撐起身體去床頭櫃拿了藥含進嘴裡,靠在床邊,頭抵在床頭閉着眼等着藥起效果。
緩了幾個小時才好一些,他看了眼時間,下床去換衣服,打算去爸爸那裡,今年他爸爸也不知道怎麼想的,不去和姑姑們一起過年,非讓他去他家裡過年。
他本來是不想去的,一到冬天,他身體就不太舒服,總是胸悶心悸,隻想懶懶地在家呆着。
可是想了想又不忍心他爸爸自己一個人孤零零的過年。
周祈年下了床,冷得打了個哆嗦,明明家裡都開了空調,卻還是覺得冷,隻有喉嚨幹燥,手腳卻都暖不起來,周祈年想着自己上輩子一定是條蛇吧,不對,蛇沒有手腳,很可能是條蜥蜴。
坐了一個多小時的車才到爸爸家,打開外面的黑色鐵門,就看到中間一條窄窄的紅磚路,路的兩旁都種了菜。
他順着路直走過去,看到爸爸在旁邊園子裡用剩飯喂雞喂和鴨子。
他身上穿了一件破舊的黑色棉襖,特别薄,背上也不知道被什麼劃了一個洞,露出裡面薄薄的一層白色棉花,下半身穿了一件單薄的深藍色直筒褲和夏天穿的雜牌運動鞋。
周祈年皺眉,說:“爸,怎麼還穿這一件棉服,我不是每年都給你買兩套新的羽絨服,幹嘛不穿?”
周文華聽到聲音頓了下,轉過身欣喜地叫了聲:“兒子。”
他又說:“我這幹活穿件舊的就行,出門再穿新的。”
周祈年撐着園子的木欄杆說:“這些棉服隻有新的才暖和,你這都穿這麼多年了,後面還漏了,你這穿了還不如不穿,那些衣服你不穿留着幹嘛啊?”
周文華笑了起來,露出有些泛黃的牙齒說:“我幹農活髒,穿新的衣服都糟蹋衣服。”
周祈年不滿地說:“你不是有七八件新羽絨服?我每年都給你買新的,你不穿它永遠都是新的衣服,你永遠都不舍得穿。”
周祈年知道他是不舍得穿,就像他外公外婆一樣,買了新衣服,不舍得穿,一直放在衣櫃裡,一直到走的那一天都是穿着一直穿的舊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