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取來自己的被褥,嚴實地蓋在翁渟的薄被之上,緊緊貼合,她才滿意。
“你一來,楓栖殿好似換了個主人。”翁渟吸了吸鼻子,翻過身去面壁。
顔笠尋了個褥子墊在地上,順勢坐下:“一病一弱,可不得都聽我的。公子方才可是責備福添了?”
翁渟緘默,閉上了眼睛。
顔笠手肘撐在腿上,手掌托着頰邊:“我知道你不想連累我,但我們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了,何談拖累不拖累的。你都已經應允了我,便不可反悔。”
“我沒有想反悔……”翁渟輕聲道,“我隻是,覺得很虧欠。”
顔笠目光一滞,手肘垂落,微微起身。
“我一直是一個将死之人。心是死的,身自然也是死的,苦苦支撐到現在,不知是天意的垂憐還是懲罰。”翁渟喃喃着,又睡了過去。
顔笠站起身,關好窗,心想這人連窗也不知道關上,當真是對自己的身子棄如敝履。
之前初來乍到,慌慌張張,還和翁渟辯駁了一番。現在她才有時間,好好瞧瞧她要照拂之人。
病容加身,濃密的眉如白紙上的墨痕,英氣不失秀色。她見過翁渟烏黑的眸,冷淡卻潤有溫和,如冰山上的一汪天池,一雙桃花眼更是讓人止不住想靠近。
可惜,這副皮囊的主人,根本不懂得愛護自己。
他看似對人謙和有度,實則把所有的懲戒都加罪在自己身上,别人的好,他不敢過多汲取,自己的錯,他會深刻半分。
顔笠想,那她捂一捂吧,萬一捂熱了呢。
哪怕捂到翁渟身子好起來,也值得。
她可舍不得這麼好看的一副皮囊,未窺見天日就埋于黃土之下,實在唏噓。
福添悄悄推開了房門,又輕輕掩上了。
他指了指床上的翁渟,顔笠打着口型:“睡着了。”
福添躬着身子在顔笠身旁坐下,打起盹。
顔笠輕輕撩開福添蜷曲的褲腿,上至膝蓋處。
大片的淤青刺痛了顔笠的眼睛,周圍還泛着一圈紅腫,觸目驚心。
“你們楓栖殿的人,真是一個比一個不要命。”顔笠起身,在藥櫃處尋到傷藥,取出放在手心。
“會有點疼。”
顔笠用食指抹出一點傷藥,揉搓塗抹在福添的髌骨上。
天本就冷,骨肉都是僵硬的,揉起來更加費勁。
福添本能地往後縮了縮,顔笠掃了他一眼,寬慰道:“淤血要揉開才好,不然你年紀輕輕的,就要落下風濕的毛病。”
福添聽勸,不再動彈。他捏着手,小心探問:“笠姐姐,方才聽你和先生談話,待先生病好後,你要離開?”
顔笠手一頓,淡淡應道:“嗯。”
福添抿緊唇,垂下了頭。
顔笠在傷處裹上帕子,挽下福添的褲腿,“今夜睡前用溫水泡腳,明日可能會更疼,熬過去就好了。”
她又塗抹了下福添臉上的傷,歎道:“好好的臉可别糟蹋壞了。”
顔笠撐地站起,松了松腰,正要把藥瓶放回原處,福添拉住了她的手:“笠姐姐,我自知沒有資格求你留下,但我還是想跟你道一聲‘謝謝’。”
手停在了冷空中,駭人的涼意漫上指節。顔笠瞧向床榻上翁渟熟睡的倦容,搖了搖頭:“恰好都能救彼此一命罷了。”
“福添,我們都不知道之後會發生什麼,與其瞎想,不如過好現在。”顔笠明白福添的擔憂,縱然她心裡亦是無底,可她不得不冷靜。
福添剛上了藥,不方便起身。顔笠放好藥瓶後,搓了搓手:“你守着公子,我去燒點熱水來。”
折騰了一天,日頭已經偏西。隔着光秃秃的楓樹,正好能瞧見西沉的落日。餘晖肆無忌憚地灑在金瓦宮牆之上,未融的雪折射出一片金芒。
不知這樣的景象,翁渟已看了多少次。
從未進過宮之人,初次欣賞,會覺得别有一番風味。
困于宮中之人,望見殘陽,怕是孤寂纏身,無異囹圄自憐。
顔笠背過身,去了膳房,拾起幾根幹柴準備燒水。濃煙剛滾滾燃起之時,福添跛着腿,沖了進來:“笠姐姐!先生出事了!”
她立刻扔下蒲扇,倉惶站起:“怎麼了?”
“剛先生痛苦地喚了幾聲,我起初以為是呓語沒有在意。可當我轉頭一看,發現先生全身虛汗,整個人渾身滾燙!我實在害怕,馬上跑來找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