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渟本就睡得不踏實,被福添的動作驚醒,艱澀地睜開眼。
他勉強撐起身子,幹咳了幾聲:“可知錯?”
福添規矩地跪在地上,忍着膝蓋的疼,輕喚了聲:“先生。”
“福添。”翁渟看了眼殿外被雪覆得嚴嚴實實的宮牆,“是你去求的人,對嗎?”
福添手搭在膝蓋上,帶着哭腔答:“是。”
翁渟皺起眉,忍住嗓子的疼意:“你為何要讓無辜之人進來?你知不知道進了楓栖殿的人,出去都會被如何诟病!”
福添猛得擡頭,雙眼早已蓄滿了兩池眼淚:“先生隻知道不要讓别人進殿,可你卻從未想過自己!先生在床上昏睡了三天三夜,全身滾燙,沒有太醫,我當真沒了轍,生怕我一離開先生身側,就出事了。”
“是我去求的内務司,我隻是想求一個人,一個能來照顧先生的人。我在雪地裡跪了許久,内務司的管事公公才答應去告知鄭公公一聲。”
福添的淚澆軟了翁渟的心,他方覺得自己語氣重了些,低下頭才發現福添臉上的傷。
“怎麼傷的?”
福添下意識捂住自己的臉:“雪天路滑,不小心摔的。”
“你同我說實話。”
福添委屈的眼淚如瓢潑大雨,不住地往下砸,抽噎道:“是内務司。我本想要為先生要一床厚一點的被褥,先生每日這樣在床上挨凍不是個辦法,卻被内務司的人打了一頓,說是宮裡的主子們都已經自顧不暇,哪裡還輪得到楓栖殿。”
“那人,你是怎麼求來的?”翁渟蹙眉,宮裡欺軟怕硬之事他早習慣,既然一床被褥都求不來,憑福添在雪天跪着,也不可能求來一個人。
福添努了努嘴,把頭埋了下去。
翁渟探出身去,溫柔道:“既已做了,承認了就是,人已經在楓栖殿了,我還能怎麼辦。”
福添這才開口:“是太後娘娘。我在内務司前哭喊,本是要拉去亂棍打死。太後娘娘知曉此事,說陛下與朝臣在商議要事,不要弄些打打殺殺的驚擾,讓一位小公公去知會鄭公公了,說被褥和人,隻能要一個。”
太後燕妤。
隻怕是朝中為時疫之事煩憂,上下皆無對策,皇帝正在朝華殿發火,太後借楓栖殿吸引點注意,給個台階。
至于還是不給被褥,不過不想給楓栖殿好臉色罷了。
翁渟這才想起福添一直跪着,忙扶他起來,“膝蓋可疼?”
福添搖搖頭,滿是淚痕的臉笑着:“我身子硬朗得很,不疼。先生呢,身子可好些?”
翁渟擺擺手,吞下咳意:“仍是老樣子。”
寒風夾帶了幾片雪霜子侵骨飛過,福添冷得縮了縮脖子。
“我還是要想法子給先生尋一床厚被褥來。”
翁渟氣力虛浮,輕拉住福添的手臂:“算了,熬一熬就過去了,不值得你折騰。”
“先生……”
“聽我的。”翁渟不想福添再為了他犯險,左不過他一具不祥的病軀,終了便終了吧。
房門突然打開,顔笠雙手端着熱騰騰的一碗粥,上蹿的熱氣手舞足蹈,溫暖了一方冰室。
“公子若是死了,我可是要罪加一等的,就不是流放這麼簡單了。”顔笠小心将粥放在床頭,望着翁渟,“公子的命就是我的命,公子的身子一日不見好,我就一日不離開楓栖殿。”
她用手肘戳了戳福添,笑道:“不是缺被褥嗎?剛門口的侍衛敲門,扔了點我日常要用的東西進來,裡面正好有一床被褥。”
“給我了,你睡覺時蓋什麼?”翁渟擡眸,冷冷地問。
顔笠端起粥,塞進翁渟寒冷的手心:“公子就不用管了,你現在要做的,就是把粥喝完。”
“夜裡我和福添,輪流守一個時辰的夜。我們兩個人,一床被子就夠了。”
“夜裡不需要你們。”
顔笠不悅地凝眸,奪過翁渟手中的碗勺:“風寒夜裡時才兇,更需要人照拂。公子莫要忘記答應我的,你快些好起來,我才好出殿。”
翁渟沒了話,頭昏昏沉沉的,深深地吐了口氣。
顔笠見翁渟沒胃口,轉頭問福添:“宮裡應該什麼都有吧?”
“姐姐想要什麼?”
顔笠眼眸一轉,囑咐道:“明日你去内務司,拿些大蔥蒜頭來,記得再多要些糖。這些東西不值錢,内務司應該會給你。”
翁渟一聽大蔥蒜頭就反胃,索性倒下,不聞不問的好。
“忙活了這麼久,餓了吧。廚房内還餘了點粥,快些去吃,等會就涼了。等你回來,我處理一下你膝蓋上的傷。”顔笠笑道。
福添樂着抹了把臉就跑出去,顔笠望向福添歡脫的背影,發覺這殿中也不是那麼涼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