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眼注視尊者,和善的面容未起絲毫波瀾,好似在說極尋常之事,她認為日後該多去見老人家,指不定對親近兄長有益。
簡單閑叙後三人一同用膳,長甯并未多言,暗暗留心着原清逸的神情。
尊者分外健談,他面若冰霜,好在語氣尚算平和,有問必答,而那些武林事長甯也就當故事來聽,對他的私事卻格外上心。
譬如,他們提及閉關與練功,長甯從裡頭隐隐縷出絲線索,原清逸有病,似乎還不輕!
不過她并未冒然詢問,她尋思着待原清逸出谷再詢問尊者他所患何疾,自己亦可勤習醫術,指不定有所助益。
用膳後長甯抱着昆山玉回屋試音,經年她于西谷中琴棋書畫皆曾習得,至雅閣後忙于親近原清逸倒些許日子未曾上手。
指尖輕勾,便有高山流水之音躍出。
細耳傾聽,原清逸面無表情地送尊者出門,一路無話。
及至門口,尊者溫聲道:“便到此處吧。”
原清逸攏手:“請師尊慢行。”
尊者垂眸注視,方才擡手,他便往後挪了步,不由輕笑:“昔年之事你仍記恨為師,亦記恨你父親。”
聞言,原清逸擡眸,目如寒冰:“您讓她來我身邊有何企圖,莫非他死了也不肯放過我?”
他眼底的戾氣噴湧而出,尊者細細地打量,俄而才道:“你的反噬之症愈發嚴峻,可總忍不住夜裡去看長甯,欲吸幹她的每一滴血?”
原清逸并不奇怪尊者為何知道得一清二楚,他緊着牙,聲似寒冰:“怎麼,擔心她死無全屍嗎?”
尊者收斂笑意,語氣平和:“清逸,長甯于你而言乃世間最重要之人,你不能傷害她,你終有一日會明白你父親的苦心。”
說罷,他于懷中掏出本羊皮卷:“嗜血之症愈盛,乃因你修行的七絕神功隻有功法,而無心法,昔年的武林高手便是因此走火入魔,自取滅亡。縱你天賦異禀,如今破三關亦無法幸免。”
眼底閃着冷沉的光,原清逸掃過他手中的羊皮卷,江湖中并不曾流傳七絕神功分為功法與心法之事,他此時提及有何意圖?
尊者明白其顧慮,溫和道:“何須疑惑,待你運用心法順利沖破第四關自可明其真假。”
原清逸哪會輕易信任,隻冷冷剜了眼,并未作聲。
尊者将秘籍塞入他手中,囑咐道:“明日你赴宴免不得小酌,初一初二食清淡些,待調理身體運脈後于初三正午入關,閉關七日,”說完便倏然轉身。
原清逸盯着他的身影過了會才收回視線,指尖撫摸着光滑的羊皮卷,封皮上連“七絕神功”四個字都未有。
煦光于雪地上映出斑駁的樹幹,月狐飛身而下,站于其旁輕撓下颌。
“阿照,他此意為何?”
“依我看,”月狐頓了頓,斟酌後道:“尊者方才亦言,待初十你出關便曉得這七絕神功是真是假,如今你困于第三式,倒不若試試,不過此事須先得與左右護法商議。”
原清逸邊往回走,邊思索邊道:“我沒回來前他們可有提及何事?”
“除确信圓圓與幽澤有關外,并無甚特别,大小姐所言皆與你相關,看來她确實并不了解幽澤,先前亦未見過尊者。”
“那樣純淨的目光能隐藏得了什麼,” 轉念一想,原清逸又道:“他臨死前必然囑咐過何事,她倒确有所隐瞞。”
“嗯,看大小姐的樣子此事當極重要,日後我讓月燕多留意。”
見他沒吭聲,月狐繼續道:“不過尊者倒費心,逢年出手便是大手筆,昆山玉早已失傳,竟一直在咱這。”
“你如何認得?”
月狐自豪地挺起頭:“我可是百曉通,有什麼不曉得,我昔年曾見過昆山玉的畫卷,方才又親自瞧了瞧,從琴音便知其不假。隻是如今大小姐并無内力,縱習得琴譜亦無殺傷力。”
“殺傷力?”
見他凝眉,月狐笑着轉過話頭:“行了,此事無須你操心,大小姐整日呆于雅閣,有何風吹草動皆在我眼皮字底下,這兩日你便按尊者的意思,等到初三入關。”
原清逸不置可否地挑了眉,他拿起羊皮卷端詳,深眸似淵。
日光透過雕花窗曬于琴弦上,長甯眉頭微挑,二人的對話她雖聽得不真切,卻斷續地聽到了“懷疑”,“殺傷力”等字眼。
有些東西似要從土裡鑽出,她勾着指尖,低喃:“會是什麼呢,可真令我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