煦光照耀于傘蓋冠木,翠葉上的積雪化作水滴墜下。
原清逸甫一進門便聽得“奇怪”二字,倒未立刻趕回,而是伫立于樹下細細聆聽。
尊者輕吹嫩芽,淺壓一口,笑道:“如何奇怪,說來聽聽。”
長甯食指輕戳頰邊,亮眸連着閃爍幾下方道:“我來北谷是想同兄長親近,可我亦知他素來性冷,自不敢過于心急,隻得徐徐觀察而近之。然而兄長有時允許我靠近,有時卻分外生疏,而隻要他身上散發出麝香味便會主動親近,若如冰雪便當我作空氣......尊者爺爺,您可知何由?”
麝香,原清逸當然曉得此為何故,隻是她竟如此敏感,未有絲毫内力亦能辨認,如此說來她頭回至雅閣即能準确尋到自己,乃因氣息?
尊者輕撫須發,面色無絲毫波瀾:“你可理解為情緒波動。”
“那隻要我聞到麝香味便可親近兄長麼?”
長甯困惑之事素來無人指點,月燕如今雖能偶爾稍提,但不會多言。而近幾日的疑惑無疑令她挂心,尊者既德高望重,想來定能剖煩析滞。
“倒也未必,”尊者出口乃一慣的慈祥:“如今你既至雅閣,清逸又極少呆于谷中,你當多多親近,令他明白你會始終若一地伴于身側,你們本就是這世間最親近之人。”
聞言,原清逸于心下冷哼,幽澤果然有何盤算,才會慫恿她接近自己。
聽得回話,長甯甚喜:“尊者爺爺,既然你亦認同我親近兄長,那麼我的舉止當沒錯。但兄長經年孑然一身,尚不習慣我主動靠近。不過亦無妨,過往圓圓也不喜撫摸,爾後摸久便習為故常。兄長應亦如此,日親日近,他總能習慣,或許也會喜我摸他。”
話了,似些許不妥,她又補道:“當然,兄長摸我亦如是。”
瓊英輕飄至手背,瞬息間便化作點霧氣,原清逸微擡手心,自那日摸過玉團臉後她便總提撫摸之事,莫非于她眼中那便為親近,還是誤以為自己喜歡?
尊者又為何絲毫不糾正,反倒順其意令她認為自己沒錯?
透亮的眼眸連袅袅茶煙亦映得一清二楚,尊者親昵地撫其頂,轉了個話頭:“長甯,你可知此名為何意?”
長甯微側頭,莞爾一笑:“尊者爺爺,名氏亦有含義麼?”
“自然,它所承美意。”
“如此說來,長甯亦含祈願?”
“嗯,長甯,即為長世安甯,霸天祈祝你能為蒼龍谷帶來祥和。”
“長世安甯,”長甯輕喃了聲,嘴角上翹:“此名竟蘊含美意,父親昔年倒從未提過。”
尊者意味深長地注視着她,片刻後問道:“霸天可曾與你囑咐何事?”
原清逸眉心輕攏,此話打探之意明顯,莫非原霸天有何要緊事隻與長甯提過,且事關蒼龍谷大計?
烏眸閃過絲恍惚,三年前原霸天确有囑咐,并且特意交代不可與人提及,話在心口繞了幾圈,長甯言笑晏晏:“父親叮囑我常伴兄長身側,生死與共,不離不棄。”
尊者和善一笑:“若你日後嫁人又如何?”
嫁人?嫁與原清逸不照常伴于身側麼,話奔至舌尖,長甯又改了口:“嫁人并不影響我與兄長的情誼,無論如何,兄長乃是我最重要之人。”
她料想這番話月狐當有所耳聞,自己說到如此份上,指不定他還能同原清逸美言幾句。
尊者撫須一笑:“好孩子,霸天若泉下有知,當甚欣慰。”
長甯謹遵囑咐,她亦認為父親該挺滿意。
“昔年清逸常被噩夢困擾,經年習武有成,雖能入眠但仍存芥蒂,一旦憶起過往便夜不能寐,長甯,願你日後能讓他長夜永甯。”
長世安甯,長夜永甯,長甯認為此名确不錯,當即點頭:“尊者爺爺您放心,我來雅閣便是為與兄長親近,我定會守護他,讓他夜夜安眠……”
原清逸的眉頭皺了又松,反複來回,如此情真意切的對話他根本聽不出幽澤有何意圖,反倒處處透露關懷,就連長甯的出現也是為自己。
可如此柔弱的小東西,她能守護自己?
眼底的情緒如黑雲滾了又滾,及至晌午原清逸才不緊不慢地步入雅閣。
長甯正愛不釋手地抱着昆山玉,嗅得熟悉之氣便迅速将琴放下,快步迎至門口,笑意盈盈道:“兄長,你回來啦,”話畢,将人上下打量。
原清逸淡掃白團面,葡萄眼純粹透亮,周身的血香清淡不少,他輕“嗯”了聲,旋即行于楠木浮雕遊龍紋茶幾前,微颔首:“拜見師尊。”
“尊主無須多禮,”尊者仰首将并排的二人掃視一遍,慈藹道:“若你父親見到今日之形,定當欣喜。”
長甯心下一緊,果然,原清逸聽到“父親”二字氣息明顯變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