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害怕分離,她隻能束手無策,沒有任何辦法。
“你啊也應該找個人陪你了,我看尚淮就挺不錯的,人長的好看對你也好,你們往那兒一站啊登對得很!安安啊,你怎麼想啊?”賀奶奶的眼睛帶着點試探和明眼人一眼就能看見的期待。
可賀遷安隻是搖頭,沒有任何猶豫。
“不喜歡?為什麼啊?”
她應該說出一個答案的,但她說不出來,就像當初她也應該說出什麼時候對黃子弘凡動心的,但她也說不出來。
她不明白為什麼喜歡需要理由,不喜歡也需要理由,就像活着需要理由,而死去也需要理由。
賀遷安低頭不語,賀奶奶又是一聲歎息,“當初你突然和祝家那小子解除婚約,問你原因,你隻說你不喜歡他。奶奶知道你肯定是有喜歡的人了,但是這麼多年了,安安,人不能守着一個夢不放啊!你明白嗎?”
她明白的。
從小到大她放棄的東西數不勝數,她也可以放棄他的。
真的。
心中的酸澀是為了什麼,她不明白,眼中的濕潤又是為了什麼,她也不知道。
“安安,好孩子。”賀奶奶一把把她抱在懷裡,話語也有些凝噎,“他不知道你的好,是他沒長眼睛,吃虧的是他,不哭啊不哭,為了一個不值當的人不值得。”
賀遷安再也壓抑不住心中的情緒,猶如火山爆發一般,滾燙的岩漿吞噬了她整顆心髒,于是它成了一塊廉價的石頭,從此再不會跳動。
情緒爆發隻要一瞬間,可餘下的狼藉她要耗費多少時間、多少力氣清理?
她沒有這個時間,也沒有這個力氣了。
賀遷安死死咬住下唇,再次克制已經沖向眼睛的淚水,扯開嘴角,露出一個并不燦爛、并不開心,隻會讓人揪心的笑。
她低頭在本子上寫着那些違心的話——「我才沒有愛而不得,奶奶不用擔心,我向你保證,我肯定會找一個自己很喜歡的人做你的孫女婿的,你隻要健健康康地等着就好。」
“好,奶奶等着。”賀奶奶沒有拆穿她,顫巍巍地撫摸着她消瘦的臉頰,滿眼心疼,“又瘦了。”
「模特就是要瘦的。」賀遷安這樣解釋。
吃完藥之後賀奶奶就睡着了,看她睡得安穩了,賀遷安掖好被子才輕手輕腳地關門走出病房。
初春的風還是有點涼,帶着獨屬于醫院消毒水的味道飄進她的鼻子。
她從前最受不了這個味道,哪怕是學校醫務室隻有淡淡一點點都受不了。
她從來沒有告訴過黃子弘凡,但他每次陪她打點滴時都會帶着一束花,有時候是虎頭茉莉,有時候是風信子,有時候是荔枝粉玫瑰,有時候是重瓣百合。
每次他都會把手背在後面,歪頭笑嘻嘻地問她:“猜猜這次是什麼花?”
他們是這樣親密,連醫務室的醫生姐姐都覺得他們是一對,還當面毫不掩飾地表達了自己的羨慕。
他當時隻是撓了撓腦袋,低頭笑着,沒有反駁。
她以為,他是喜歡她的……
明明都說旁觀者清的。
賀遷安靠在冰冷的牆壁上,淚水再次模糊了眼睛。
走廊上并沒有其他人,她想,她應該可以哭了,但她還是沒有。淚水像是凝固在了眼眶怎麼也掉不下來,這肯定不是她仰着頭的原因。
在那個她從滿懷期待到滿心失望的春天,她就明白了他說的是謊話,即便仰着頭,淚也會源源不斷地湧出,像是一場除了自己再沒有人知道的小型海嘯。
賀遷安無聲長歎了口氣,甩了甩腦袋,妄想甩掉這些亂思緒。她不知道要幹什麼,漫無目的地走着,看見有人哭、有人笑、有人的眉頭似乎從來都沒有松過。
她總是安慰自己:看啊,大家都一樣,苦的并不是我一個。
奶奶說,人總要有點念頭才能活下去。
而她的念頭是什麼呢?
走到輸液室時,賀遷安突然止住腳步,冥冥之中似乎有隻手在引着她。她走進來,一眼就看見了黃子弘凡。
他用帽子遮住了頭,還帶着口罩,但她知道就是他。
如此笃定,她都有點不可思議。
此時還早,整個輸液室隻有他。
他一個人在打點滴,紮着針的手放在椅子扶手上,整個人都無力地靠在椅背上,眼睛緊閉。
大概是因為生病,身體不舒服,記憶中他總是舒展的眉頭此刻微蹙,眉心現出一道細小的河流,長長的睫毛仿若蝴蝶的翅膀不安地抖動着。
朝陽恰好掙脫雲層的囚籠,透窗灑下滿室暖光,四周塵埃飛揚,閃着微光。
這陽光來的有點不合時宜,擾了他的清夢,他的眉頭蹙得更緊了。
賀遷安忙拉上了窗簾,偷偷轉身見他還是那個姿勢,但眉頭松了,心也稍稍松了下來。
有一個說法說,如果你目不轉睛地盯着一個人看10秒,那個人就會發覺。賀遷安在很多人身上都實驗過,但隻有在黃子弘凡身上才靈驗,每次不到10秒,他含笑的眼睛就會轉向她,說:“再偷看,我可要罰款了。”
現在不知道還靈不靈驗,但她也不敢再實驗。她不知道要怎麼面對他,怎麼面對一份無疾而終的感情,怎麼面對心中的那份尴尬與遺憾。
她偷偷在黃子弘凡的手邊放了一顆水果糖——以前挂完點滴,他總會剝開一個水果糖塞進她嘴裡——就當是禮尚往來了。
她隻有一個期望:不要再遇見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