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尚淮将這一幕盡收眼底,看着被賀遷安如此溫柔呵護的黃子弘凡滿眼的羨慕,嘴角的笑都有點苦。
這個人就是她藏在心裡的人。
雖然她從來沒有提過,但是他知道。每次别人提起黃子弘凡的名字時,她臉上的表情總是有些不自然,像是在強顔歡笑,她竭力想做出不在乎的樣子,但手總是會下意識摩挲手腕上的手串。
他曾經試探地問過她:“黃子弘凡好像也是伯克利的,你肯定見過他吧?”
她愣了好久才緩緩搖頭,眼中閃爍的不是陽光。
賀遷安轉身要離開輸液室,江尚淮慌忙往後退好幾步才又往前走,做出一副與她偶然碰面的假象。
“你在這兒呢,我都找了你好久了。”他笑,“不是說好要去看醫生的麼,他剛好下午在這有個講座,六點左右應該就結束了,我約了他吃飯,你有時間嗎,我們一起去吧,吃完飯之後剛好可以讓他給你看看。怎麼樣?”
賀遷安完全已經忘了這件事。先前她答應江尚淮隻是想讓奶奶放心一些,但其實她根本就不想去,她知道自己這樣是因為什麼,沒有人可以幫她走出來。
「謝謝你,但我不打算去了。」
“為什麼?”江尚淮不免焦急,一貫溫柔的聲音都加重了,但又怕自己的急切會吓到面前的人,于是又放緩語氣:“你放心,他是我的朋友,最近剛好在做關于PTSD的研究,有人充當他的實驗小白鼠他高興還來不及呢,不用你給他治療費,說不定他還要給你一筆補償費呢,安安,你真的不用擔心,難道你還不相信我嗎?”
任憑他怎麼說,賀遷安還是絲毫不動搖,隻有兩個字——不去。
她害怕傷疤會被揭開,即便它從來都沒有愈合過。她知道它早已潰爛流膿,但最痛的時候已經過去了,餘下的隻是陣陣麻木,她可以視而不見。
她早就不期待它能愈合如初。
江尚淮還在勸賀遷安,但她一個字都沒有聽進去,隻是看着他的面容慢慢虛化又慢慢聚焦,成了黃子弘凡的模樣。
他以前也總愛這樣一臉關切地叨叨她。
在她不吃早飯的時候、在她上課摸魚的時候、在她打算和認識三個星期的男生一起出去玩的時候、在她在大雪紛飛的冬天,為了漂亮隻穿着一條小短裙的時候……
她總是很煩,感覺他就像是一隻蒼蠅一樣,一天到晚在耳邊不停地嗡嗡嗡。有哥哥這一隻蒼蠅,她已經煩得要死了。
有一天,她實在是受不了了,話沒過腦子就溜了出來:“黃子弘凡,你和我是什麼關系啊,你是以什麼身份對我說這些話的啊,我拜托你記住,你不是我哥好不好?”
他愣住了,然後笑了,笑得很自然,沒有一點的尴尬,似乎根本就不在意她說的那些話,隻說:“我當然知道我不是你哥了,幸好我不是你哥。”
她本來還有點小愧疚,畢竟他說這些話是為了她好,隻有真正關心你的人才會這麼啰裡吧嗦,但他這話一出,刺得她耳朵生疼。
原來他也覺得她是個嬌蠻任性的大小姐,也在慶幸還好和她毫無關系,隻是萍水相逢的陌路人而已。
所以她當初是哪兒來的勇氣和他表白的呢?又是哪裡來的理由去氣憤、埋怨他呢?
也許是因為當時太年輕了吧,幼稚地以為愛都會得到回應。
賀遷安隔着透明玻璃朝輸液室内看了一眼,黃子弘凡還睡着。四周依然很靜,她怕和江尚淮的交談會吵醒他,于是拉着江尚淮走了。
就在她拉着江尚淮的袖子轉身離開的刹那,黃子弘凡睜開了眼睛。
隔着玻璃,他看見一個背影,潇灑到有些殘忍的背影,不知道是現實還是殘留的夢境幻影。他輕輕撫摸口袋裡的挂墜,溫熱的,像是眼淚。
「抱歉,黃子,安安不太想和你再有交集。」
慕星夏的話就像是一把刀,每次想起都會狠狠在他心上捅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