懸枯海上隻有永夜,幽深海水與漆黑天空的連接處仿佛混沌一片,不見盡頭。
夜空中沒有星辰也沒有月亮,映入眼中的除了黑,還是黑。
黑夜之中,唯有甯扶桑手中的明燈散發出點點幽光。
嚴遵仙槎像一隻迷失了方向的無頭鳥一樣在海面上飄蕩,細密的浪花不斷擊打在小舟之上,空氣中彌散着一股潮濕的味道。
明芊婳抹去濺到額間的海水,面色凝重。
她借着秉燭照夜燈發出的幽光,再次查看手中的地圖,按照圖中所示,他們理應前日便到達無想山。
可用來計時的蓂莢已經長出了三莢,也就是說,他們在懸枯海中已經飄蕩三天了。
“不對勁。”明芊婳眯起眼睛,試圖看透眼前的黑霧。
“怎麼了?”謝書寰問道。
“你不覺得,我們一直在原地打轉嗎?”明芊婳化出一隻靈蝶,将它抛向遠方。
靈蝶飛出嚴遵仙槎三尺後,便止步不前,仿佛遇到了一面無形的屏障。
明芊婳望向甯扶桑手中的秉燭照夜燈,示意道:“甯公子。”
甯扶桑心下了然,秉燭照夜燈浮空,一燈十二化,頓時嚴遵仙槎周邊浮現出十二盞引路明燈。
十二盞明燈發出堪比日輝的耀眼光芒,卻依舊未能照亮懸枯海。
怎會如此,衆人心中俱是一驚。
自登船後一直一語不發的君望朔終于動了。她将手伸入懸枯海中,學宮道法化作金色紋路從嚴遵仙槎處向四周蔓延,最後黑霧中形成一面金色的圍牆。
“是陣法。有人在這裡設下了一個困陣。”
與東阙大仙一戰所受的傷尚未好全,她方才動用靈力又扯的胸中一陣劇痛。
甯扶桑輕輕扶住君望朔搖晃的身軀,一股溫暖的靈力緩緩渡入她體内,替她緩解先前的傷勢。
“謝謝。”君望朔輕聲道。
“嗯。”甯扶桑輕輕點頭,眼中晦暗不明。
聽到君望朔此言,謝書寰随即現出不染塵,長劍浮空,化出數道劍光,如初晨破曉般驅散黑霧。
黑霧散盡後,海面傳來一陣尖銳的叫聲,一位人臉魚身人從黑霧之中走出,手中銀色的三角叉在海水中拖動,給死寂般的懸枯海帶來了一絲波瀾。
“是海夜叉。”明芊婳心中謹慎,梳心琴立刻橫于身前。
海夜叉拖着三角叉直沖嚴遵仙槎而來,魚尾掀起一陣滔天巨浪,試圖将仙槎掀翻。
君望朔手中紙傘浮出,将浪花攔截在外。
“我撐不了太久,最多一刻鐘。”君望朔平靜道。
明芊婳點了點頭,與謝書寰對視一眼,梳心琴揚起萬丈巨浪砸向海夜叉。
海夜叉擺動魚尾,徑直撞向巨浪,他很困惑,這群人族為什麼會認為區區海水能淹死他這個海底生物呢。
但很快,他的困惑就得到了解釋。
砸在他身上的不隻有巨浪,還有藏匿在巨浪中的無數劍氣。
當他想揮起三角叉擋住劍氣時已經晚了,劍氣将他戳的千瘡百孔,随後巨浪将他拍入海中,連帶着尚未來得及耀武揚威的三角叉。
終于,沒有了黑霧的阻擋,在秉燭照夜燈的引領下,四人終于來到了無想山。
無想山與其說是一座山,倒不如說是海中的一塊陸地,目光所及,便能将無想山盡收眼底。
一棵巨大的樟樹聳立在無想山中,與周圍的荒涼格格不入。
一陣海風吹過,樟樹中走出一位猶如精靈般的女子。
“我是山神蕪茵,你們是誰?”女子停了停繼續說道,“蕪茵最讨厭欺騙,回答錯誤的話,是會死的哦。”
明芊婳皺眉,她試探道:“我是明芊婳。”
蕪茵目光掃向明芊婳,最後停留在她心口處。
片刻後,蕪茵卻道:“不對不對,你才不是明芊婳。”
“我怎麼就不是了?”明芊婳困惑不解,她活了一百多年,一直都叫這個名字。
蕪茵沉默不語。
“那依你之見,我會是誰呢?”明芊婳壓下心中的不耐煩,真誠問道。
蕪茵被這個問題難倒了,她皺眉從樟樹中揪下一片片樹葉,無奈道,“我也不知道。”
明芊婳感覺自己被人耍了,她不想在這個‘你是誰’的問題上與蕪茵做無謂的糾纏,漂遊王船中撿到的龍鱗緩緩浮空,“你認識這個嗎?”
蕪茵接過龍鱗仔細觀察,随後面色一變,向甩開燙手山芋一樣将龍鱗甩回明芊婳手中。
“這是應龍的護心鱗!你到底是誰?應龍怎麼會将他的護心鱗給你?”蕪茵的聲音變得尖銳。
“……”明芊婳用手戳了戳龍鱗,“你在胡說什麼,這不過是一塊普通的鱗片。”
“你不懂!”蕪茵尖銳的聲音中藏着一絲興奮,一百多年了,她終于等到了這一刻。
隻要讓這人……
蕪茵的眼底閃過一絲精光,柔聲道:“你可以幫我一個忙嗎?”
明芊婳對蕪茵突然轉變的态度有些困惑,但她還是選擇順着蕪茵的話語說下去,“什麼忙?”
蕪茵道:“我原本是無想山中的一棵樟木,後來有人替我點靈,我便成了無想山的山神。”
明芊婳:“你既是山神了,又為何需要我幫忙?”
蕪茵歎氣道:“我雖然是成為了山神,但我卻永遠無法離開無想山了。”
“為何?”
“都怪那人,她既然賦予我靈智,卻将我困在山中,讓我日日夜夜看守着一樣東西,直到它的主人到來。”蕪茵的臉上浮現出一絲恨意,“我在山中等了一百多年,卻從來沒有人踏足無想山,我一直以為她騙了我,直到今天你們到來。”
蕪茵抓住明芊婳的雙手,語氣蠱惑,“你可以幫我一個忙嗎?隻要你打開那個匣子……”
明芊婳冷笑一聲拍開蕪茵的手,随後謝書寰的長劍橫于蕪茵頸前。
君望朔:“你的幻術太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