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皮蝦想了會,說:“小人物不敢栽贓您。”
心安勿夢點點頭:“是,繞來繞去還得是元家那門子人。”
皮皮蝦說:“那就容易,一共就這麼兩波人。傷了元二親信的應該還是元老大,然後他……”
“不對。這麼幹他嫁禍給誰?”心安勿夢反應過來,“他傷了元二的人就沒法嫁禍給元二了。這時候他斷元二臂膀的目的達到了,随便推一個無名小卒替罪就夠了,推我身上幹什麼?”
皮皮蝦一拍腦門。過了半晌,他幽幽地說:“不會真是元老二下狠手了吧。他為了嫁禍硬是自己造個案子出來……”
“想嫁禍他也得沖着另一個姓元的去!”心安勿夢聽得直揉太陽穴,“我,我招誰惹誰了……”
檐下一片寂靜。心安勿夢這會不哭了,眼睛像腫桃,頭暈得他感覺下一刻能閉眼倒過去。但他睡不着,閉眼也隻剩頭痛。
“世子。”皮皮蝦頭腦還精神着,拍了拍他:“獵會上應該還有第三夥人。傷皇子的事可能不是元氏做的。”
“還能是誰。”心安勿夢哼唧着趴在那,說:“那可是射傷皇子! 除了元氏沒人有這個膽子,也沒人有這個機會……獵會的所有守兵都是太後和兩位元大人選出的心腹家仆。旁人若是能在這裡安插人手,那真是要通天了。”
皮皮蝦皺了皺眉:“太後?他也是元家人嗎。”
“是元家的。聽說當年就是他發現了吳王通敵的證據,借機助聖上登基,也助了元氏族人集體受封。雖說元氏的當家人不是他……但總歸有些權力,能和那兩位大人說上幾句話。”
“他站誰那邊?”皮皮蝦眨眨眼。
“他從不參與那些。”心安勿夢搖搖頭,“興許是年輕時鬥累了。凡是碰上元氏那兩位大人鬧不和的事,他都躲得遠。”
“儲君之争如火如荼,他居然躲遠。他不為将來考慮嗎?”皮皮蝦想了想,問:“他有沒有兒子?感覺從未聽說過。”
“沒有親生的,隻有一養子,聽說收養的時候是在外頭當琴童。”心安勿夢說道,“太後早就亮明了那琴童是養子,既然并非皇家血脈所出,也就沒有争儲的資格。天下熙熙為利往,這養子不能争儲君,所以即便太後天天錦衣玉食地拿他當寶捧,也照樣沒人拿他當對手。”
皮皮蝦想想,說:“世子,我在外頭聽說過流言,說這養子是太後親生的。”
心安勿夢想都沒想:“不可能。就以太後年輕時那股擅權的勁兒,沒兒子都想争儲,若是有親兒子怎會不讓皇上給名分!”
皮皮蝦不死心,又問:“世子,這養子出生時太後多大歲數?那孩子出生的前後幾年裡,太後有沒有好幾個月都不在宮裡的時候?”
“養子今年十八,太後今年四十二,那他當年就是二十六歲。”心安勿夢掰着數,說:“我知道你想算什麼。太後禮佛多年,經常去廟裡誦經,有時的确會在那住上幾月半年都不回。隻要他算好了月份,躲過顯懷是沒問題的。而且太後不喜熱鬧,京城距皇宮不遠處就有個聞名的大廟宇,他不愛去。他就愛去那附近不遠處的一間小廟,人少清淨,在那還真不容易被旁人遇上。”
皮皮蝦的表情像聽到了大秘密。
“太後一直都有禮佛的習慣,又不是養子出生的那幾年才頻繁離宮的。”心安勿夢無奈的看他,“太後是最不可能的人。他當年是扳倒吳王興旺元氏的主力,此事對元氏百弊無利,不會是他做的。”
皮皮蝦撓撓頭,沉悶了會:“那這說辭是誰編排的?連太後的流言都敢傳,不要腦袋了。”
“不要腦袋的人多了去。”心安勿夢笑了一聲,“我還聽過說書老頭說太後紅杏出牆的呢。那群寫話本的為了故事離奇,要錢不要命,說書的也真敢照着講。無知者無畏,他是不知道太後讓他全家掉腦袋有多容易。”
皮皮蝦低頭擺弄衣角,額前的卷發在風裡輕輕飛揚:“知道了,以後不說了。”
“你跟我說沒事,跟旁人别說就行。”心安勿夢吸了吸鼻子,望着高懸的月,呆滞地問:“你什麼時候走?”
“我不走。”皮皮蝦說,“那群人的活得幹到天亮,我能在這陪世子一宿。”
“你讓人家幹一夜的活?多招人恨呐!”心安勿夢嗖地一下坐起來,恨鐵不成鋼地看着他:“我以為你想了多高的招給他們買通了呢,原來就是調虎離山?萬一他們半夜誰偷懶溜回來了又看見你在這,你是不是想惹事!”
“我,我……給他們工資了,他們自己願意幹的。”皮皮蝦急忙搖頭,“我還自己補了些進去,他們幹一宿能賺不少呢……世子您看這樣行了吧?”
心安勿夢瞥了他一眼,“這還差不多。你自己補了多少,我回去補給你。”
“不用不用!世子高興了我就跟着高興,這些錢我花得情願。”
“行啊,這麼大方。”心安勿夢樂了一聲。
“這兩月的京驿着實是個大風口。”皮皮蝦躬了躬身,“世子,您真是我的财神爺。”
心安勿夢轉了轉眼珠,想了半刻:“财神爺?你這叫得就不對勁。”
皮皮蝦眼巴巴地看他。
“京驿的過路小費是個賺頭,但每月一兩有一兩的賺法,每月千百兩有千百兩的賺法。”心安勿夢瞧着他,笑道:“能賺多少,取決于你敢把人頭挂得多高。”
皮皮蝦笑了笑:“我是爛命一條。可爛命的人多了去,能讓我這條爛命豁出價錢的,還得是您。”
心安勿夢沒跟着他一起笑。沉吟片刻,他低聲輕問道:“誰的鹽?”
皮皮蝦搖搖頭:“不知道。這種事哪兒輪得上我知道。”
心安勿夢瞅着他,唇角顫了顫:“你真是好肥的膽子。你怎麼敢掙這種錢的,誰給你出的主意?”
“錢出的。”皮皮蝦咧嘴笑了笑,面無懼色:“先前在秘書監做官時,我每日抄書抄到深夜,多抄一個時辰就能多賺三十文錢。我隻要每天抄上三個時辰,一月下來就能多賺出一兩銀子。”皮皮蝦頓了頓,“可我在京驿放行一批鹽車就能賺一百兩。一百兩是我三年的官饷。”
心安勿夢如臨大敵地看着他,“你這是拿命賺錢。”
“我知道。”皮皮蝦有些憐憫地看着他:“但我想往上爬就隻有這一條路可走。見光的事他們從不缺人做,我能拿出手的本事隻有不要命,這是讓他們垂青我這等鼠輩的唯一機會。”
“你隻看見有人靠這些脫胎換骨。”心安勿夢說道,“可地下有比這多上無數倍的鬼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