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一聲,又一片插着箭羽的葉子落下來。
他吹了口寒氣,裹緊肩披,起身往回走。此時已是深更,周遭靜得出神,一隻黑影竄過巷口遁逃而去。
待他回了房,宋德鐘已經睡下了。果凍借着燭燈的火光換了衣服,把脫下的肩披疊進衣櫃時,手背無意觸在宋德鐘的外袍上,傳來一陣冰涼。
這外袍簡直比他剛從外頭穿回來的肩披還涼。果凍皺了皺眉,頂不住困乏,疊了衣服就去另一件卧房睡了。
獵會如期而至,百官依次排座。果凍照例坐在元汝附近,487知道他們是舊交,并未起疑心。
見人齊了,便開始鑼鼓奏樂。奏琴的一上來,旁邊便開始耳語:“你瞧,白公子又來了。”
公子本不姓白,隻是常年慣着白衣,便落了這個稱呼。今日是獵會盛場,他沒法穿白衣,便着了一身淺蘭色素袍。他徑直走上來,半眼不看賓客,低頭就彈。
衆賓大多覺得他是自視清高,隻有他自己知道他是怕見生人。
除了他,還有太後也知道。這樂師自幼養在太後身邊,恰好太後也愛聽撫琴,二人便幾乎朝夕相伴。起初還有不少官員妒他得太後盛寵,後來見他除了奏琴什麼也不做,便打消疑慮,視之不見了。
太後坐在皇帝身側,目光停留在樂師躍動的雙手上。他坐得離果凍有段距離,但其中并無阻擋視線的東西,果凍遠看他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他看完太後,又去看另一頭的487,脖子忙得快轉不過來。混亂中,他和元谏四目相對,元谏沖他笑了笑。
果凍吓得趕緊收回視線。他瞥了眼元汝,所幸他沒再看自己。
一聲鑼鼓響,圍獵便開始。獵場在山腳下,距觀台有挺遠的距離。觀台上隻能遠眺一群星星點點的人影獸影,聲音也聽得模糊不清。一衆人策馬下山,奔向獵場。
果凍沒帶弓,隻在元汝身邊伴駕。487坐在觀台上沒跟來,果凍心裡放松了不少。
“前幾日我與你商議的事,同你妻講了沒有?”元汝騎在馬上說。
“秘書郎一職已另擇人選。”果凍面不改色地說道,“軍糧那邊……因近日見不到中正大人,還得回去再議。”
果凍瞧了眼前頭,一衆皇世子正紛紛射箭。那箭羽上皆刻了他們的标記,隻需清點箭羽便可分出勝負。
元汝笑道:“盡早些為好。若能趕在他上任前調換人選,麻煩就小了不少。”
果凍服了服:“小輩明白,定當盡快辦成。”
一隻白馬馳聘而過,二皇子頭盔的長纓在遠處化為星星紅點。他與元老爺側妻是族親,如今他得元谏盛寵,也跟着元谏一起滿面風光。
皇帝年老體衰,識時局的世家早已開始在一衆皇子中押寶,隻等皇子登基,他們便可雞犬升天。如今最得元庶一族器重的便是二皇子,四皇子次之,二人平日裡受了不少元氏的恩惠。
山上一聲清脆的弓聲響起,果凍撥弄着額前發絲。
白馬驟然嘶鳴一聲,馬背上的四皇子突然摔倒下來,滾落在草地上。
“王爺!”
跌落之處正巧山體陡峭,腳下沙石松動,四皇子迅速消失在視野裡。二皇子距他不遠,見狀急忙收了弓。事發突然,侍衛想扶他卻措手不及,一衆人撒腿就往山下跑去。元汝距他摔落的山口足有百步之遠,他定睛看了許久,那附近攜弓箭者似乎隻有二皇子一人。
元汝問向身旁:“為何動亂?發生何事了?”
“小輩不知,”果凍看着遠方,“要不,小輩前去看看吧。”
元汝一把攔住他,說道:“莫生事端。那山口附近隻有二皇子,别去摻和他們家的恩怨。”
果凍頓了頓:“什麼恩怨?”
“二皇子先前甚得元谏器重,今日卻是四皇子和他接觸更多。甭管元谏此舉是敲打還是真變了心,他二人的都難免生間隙。”元汝說道,“箭羽雖刻了名字,但傷人者若是早有預謀,定不會用刻了自己名字的箭,甚至會以他人箭羽栽贓陷害。咱們離遠些,讓他們想栽贓也無果。”
果凍颔首道:“您教導的是。”
元汝轉頭看向侍衛:“去前頭問問四皇子如何了,若真要緊,得趕快禀告聖上。”
還沒等小侍跑到那山腰處探明一二,報信的早去禀報聖上那了。
回了看台,隻見一群太醫忙着擡人。元谏站在台前,手裡握了把箭羽,雙目猩紅。果凍跟在元汝身邊坐回原位,看着那幾個大夫遠去的背影,瞟向487的方向,卻被士兵的身影遮擋。
皇上瞧了眼,厲聲問道:“負責獵場護衛的是誰?”
話音剛落,幾個領兵的戰戰兢兢地跪下。
“聖上莫急。”元谏擡高聲音說道,“依臣之見,刺傷四皇子者未必是獵場外的刺客。”
四皇子母妃是元谏的同胞兄弟,雖不得元谏寵愛,但畢竟血濃于水。他若開口主持追兇,皇帝也不敢非議。
衆賓頓時止住了竊竊私語,一片寂靜。伏在地上的幾個領兵如得了救命稻草,擡起頭望着元谏,滿眼希冀。
太後面色變了變,側目看他說道:“這是何意?”
“諸位且看這隻箭羽。”元谏舉起手中殘箭,箭頭還裹着鮮血:“諸位王爺的箭柄都刻有記号,傷人者是誰,一驗便知。”
箭羽舉起,隻聽他說:“是平充世子射殺了四王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