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較西域往南不少,果凍拄在窗口望,外頭是遠鄉不曾見的畫舫輕舟。
“好看。”487在他耳畔小聲道。
果凍才發覺他也在看,回頭問:“坐我這嗎?我這看得更敞亮,但窗口風冷,我得給你拿件披肩。”
不等487答話,皮皮蝦聞聲起身,噔噔幾步跑下樓去,不久後拿了件披肩上來。487挪到窗口,果凍順手把他墊腰的軟枕塞了過去。皮皮蝦忙了一通本要退下了,沒成想心安勿夢順手一指,叫他在身旁的椅上坐下。
這格局頓時便微妙起來。
包房裡一桌四椅兩兩相鄰着對坐,對面倆人正相依在窗口遙望江柳,兩人依偎成一個人占的地方。菜沒上齊,心安勿夢坐在那望遠發呆。
皮皮蝦想了片刻,往裡蹭了蹭,也湊過去看。菜上齊後,心安勿夢回身要吃菜,被皮皮蝦不知何時貼近的臉吓得一激靈。
“離這麼近幹啥?”心安勿夢低聲靠近說:“你往外面挪挪!”
皮皮蝦餘光感覺到對面兩人齊刷刷地擡起頭,片刻後又齊刷刷低下了。他往外頭挪了段距離,眼尖地瞥見那盞酒壺,急忙起身提壺倒酒。酒壺旁邊擺了盞梅漿,他探了溫,給487倒上一杯。
“你倆成親,我前幾日找京字坊打了對金鎖作贈禮,待晚些夜坊市開張便可取回。”心安勿夢抿了口酒,笑道:“可别讓元二看見了,我送他的生辰禮還不及這金鎖一半貴。”
“這麼貴?那我更得收好了。”果凍笑道,“謝過仁兄。”
487也恭敬地應:“謝過世子。”
心安勿夢擺擺手,又問道:“獵會時嫂嫂也去嗎?”
487颔首:“舅舅叫我去,我得去。”
心安勿夢看着果凍說:“元二叫嫂嫂去是奔着你在。你若是這回還進元谏的窩,他要麼找你麻煩,要麼喊你過去。那你去不去?”
果凍答得幹脆:“我不去。”
“你就這麼笃定元汝最後會赢嗎?”心安勿夢神色婉轉,頓了頓:“你不會是逞一時之氣吧!”
“元谏不會真的接納我。”果凍說道,“他自己身局高位,卻要把外甥塞進我的苦寒地盤裡當差,這擺明是想拿我做退路,沒想托舉我。到時候他一旦分家不成,便可借着這份關系投奔過來。”
“他投奔你,那是往好了想,起碼你主子赢了。”心安勿夢說道,“但他若是沒赢,你得自留退路。先前你沒有接近元二的理由,如今有了還不快用上。”
果凍想了想:“我哄他倒行,但這些瞞不過元汝。”
“元老爺年事已高,二兄弟正忙着分家較勁,現下沒空管你。”心安勿夢說道,“等分了家,新家主站穩腳跟還需幾年,你尚有回旋之機。如今兩邊押寶才是萬全之策,趁着外頭說你夫妻情深的傳聞正盛,不如這次就借機坐過去。此次給足他面子,往後便有親近的機會。”
“也好,我見機行事吧。”果凍把酒杯一擱,“還有,這可不是傳聞,我和我媳婦兒本就情深,外頭傳的不假。”
心安勿夢幹咳兩聲,急忙給他滿了杯酒,催他快喝。
“反正…你該做打算了,莫要愚忠。”心安勿夢輕着聲,對果凍說:“那是舊輩的恩怨,你可莫要拿妻兒的身家性命去賭他們的結局。”
“是這個道理。”果凍說道,“但我身處北域,很難不沾染他們的風雨。”
傍晚的雲霞轉瞬即逝,夜風撥着487鬓角的發絲,果凍探手過去給他緊了緊袍子。皮皮蝦見狀,忙去關了半扇窗。
“大人莫憂心。”皮皮蝦瞧過心安勿夢的眼色,才小聲說:“等北域時局生變時,群雄逐鹿,興許會有新起之秀。”
果凍心知這是寬慰之詞,隻謝過了,沒多言語。
“若是新起之秀裡仍舊沒有明主,您不妨自立門戶,自行其道。”皮皮蝦笑了笑,“依小人愚見,北域局變于您和夫人來說倒是機會。這天下之羹就這麼大,元氏若是失了主心骨又分家,其勢力必會削減,這剩下的羹就隻好由新雄分食了。”
外頭的坊市人聲鼎沸,窗口的風鈴被吹得叮當作響,帶着與那間廟宇相似的悠長,漫進長夜。
“這新雄興許就是大人您。”
心安勿夢叫人過來結了賬,皮皮蝦明白這是要他住嘴了。外頭的更頭敲了一聲,千燈驟起,滿城華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