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來找你講和的,李承澤。”
聽到這,李承澤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身上那股沉穩有了裂痕,他試圖從範閑認真的臉上看出些貓膩來,他認真的好像在和自己說人是人他媽生的,貓是貓他媽生的,不争不搶是他的本意沒錯,但是活下去也是他的本意。
範閑沒有考慮過自己想活下去的本意嗎?還是他考慮過,并且認為上一世的處理結果是最好的了?
“哈。”
聚精會神等着李承澤給答複的範閑被這一生笑給打亂了陣腳,說:“不是,你什麼意思啊,這麼多年你沒考慮過?我看你變化挺大的啊,看上去都像個正人君子了,這點要求都不行嗎?”
“範閑,我不是依靠你就能活下去的林婉兒,”這張臉還挺好看的,就是胖了點,不過沒關系,過個一年半載就會出落得更漂亮了,李承澤看着範閑笑,他本來跟着淑貴妃看書,應該是個不愛笑的性子,但是命運注定不會讓他好好讀書,“我不和解,範閑,咱們不是一路人,我和你注定為敵。”
湖上的風穿過薄紗間的縫隙,絲絲縷縷地鑽進湖心亭,再離去,從遠方傳來樹葉摩擦的聲音,亭子下面湖水拍打木樁的聲音,當人不再說話的時候,好像身邊萬物的聲音都擁抱上來,哪怕是細微的風聲也能沖擊人的耳膜。這種天然的寂靜是能溺死人的,範閑看着眼前的人,他知道他有些睚眦必報的性格,如果不把史家鎮的那把火算到他頭上,可能也沒到殺人如麻的程度吧。
他總是希望他身邊的人是好人。
各種意義上的好人。
所以他對他苛刻一點也沒有問題吧,他其實很想和他一直在一起,在他成為權臣後的每一次孤獨來襲中,除了妻子林婉兒的陪伴,各位紅顔的相會,就是想起來李承澤,各種李承澤。很明顯,李承澤能和他談的風月是和其他人不一樣的。
最後他自己都感覺,其實李承澤就是另一種結局的自己,現在他正看着另一個自己,那個人已經不複往日模樣,他勝券在握,并且看上去不再需要自己了。
“哈哈哈哈哈哈,好啊李承澤,你别後悔!”第一朝臣小範大人猛地喝完李承澤給倒的水,甩手離去,剛走了兩步又退了回來,“謝必安呢,是不是他送你回去?”
李承澤覺得好笑,說:“範無救一直在咱們屋頂蹲着呢,你要走趕緊走吧。”
範閑又被噎了一下,點點頭就走了。
“好了,無救,下來扶我一把,咱們回家了。”
話音剛落,屋頂上的刀客就翻身進來了,腰間還别着本書,李承澤問過有的時候出門在外明明沒有看書的時間,為什麼還要帶在身上,範無救撓撓頭說,屬下感覺離開了書腦子裡好不容易背下來的東西就會流走,所以隻能一直帶在身上。
黑衣刀客趕緊給自家殿下扶起來,揉揉肩揉揉腿,一邊揉一邊念叨:“殿下,你何苦給那範閑倒水喝,人都不說聲謝謝,還和您吵架,屬下看他就是仗着殿下喜歡他的書,不知道自己半斤八兩,依屬下的,我過幾天就找個由頭給他砍了,要麼就殿下找個由頭給他叫進咱們府,給殿下倒一輩子茶水。”
李承澤受不了刀客的絮絮叨叨,不知怎麼這輩子看書多了話也多了,他敲了範無救的刀背兩下,意思是趕緊閉嘴:“你看這範閑人怎麼樣?”
範無救撇撇嘴,自家殿下有點明知故問:“不怎樣,他觊觎殿下。”範閑那小子想讓殿下什麼都不做,聽他的就行,那豈不是要殿下給他做屬下,我們殿下光風霁月,在朝中地位僅在太子之下,受到皇上那麼多照顧,怎麼就到了要給他做屬下的地步,所以他一定是觊觎殿下的勢力和能力,小小年紀就想吞并殿下的産業,他絕對是觊觎殿下。
沒有毛病。
本來在他攙扶下慢慢活動兩條腿的李承澤立馬擡頭詫異地看向範無救:“這都是誰教你的?怎的就學會這麼高級的詞了?回去叫呂照給你瞧瞧腦子,别是讀多了書,重新發育了。”範無救聽着殿下的打趣也隻是憨笑,看着李承澤能自己走了,就松開了手,“把這張紙找個地方燒了吧,無救。”
範無救知道這首詩,他也好奇為什麼殿下早早的就寫下了範閑在今天才寫出的詩,但是殿下說他腦子不好用得多用在春闱上,他就不去考慮這些事情。
無邊落木蕭蕭下,不盡長江滾滾來。一定是很美的場面吧,不過殿下不要了。
“殿下!鞋!”
告别了李弘成,坐着範無救趕得馬車,李承澤身上本來裝着那張寫了詩的紙的錦囊也空了。一切都變了,又好像一切都沒變,隻是範閑,為什麼活了那麼久,不能做個真詩仙呢。
李承澤可能也不懂範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