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穩大氣的人努嘴,似乎不太滿意元心對他的這個稱呼。
然兒乖巧的站在元折旁邊。
對呀,他跟皇兄,然兒,一起生活過。突然開始羨慕他。
下朝,元心到元然宮裡,撞見了元折。
在探讨藝術。
元心加入其中,提出在手腕作畫。
元折看到他愈合的疤痕吃了一驚,他另有一番趣味地打量阿清的弟弟。
在選花朵的顔色時,元心瞄了一眼桌上調的薄荷綠。
卻說:“白色!”
白色?朕的手藝莫不是隐匿起來了!罷了,也好補全他的膚色。
“花梗綠色。”
“嗯?”元然細細打量原皮膚的白,思量做出層次。“知道了。”/蒙上一層若隐若現的陽光。
元然把綠色上得很少。花骨朵大,也有含苞的。
幾隅陽光窩在葉片下,上面,蝴蝶蘭抖動白翅欲念飛舞。
跟然兒的畫一樣,沾水很神。
最重要,不疼。
然兒提醒他後面顔料浸入肌膚,會刺骨難忍,如上萬隻螞蟻在其上跳舞。
他不在乎。
在蓊蓊郁郁的春色裡。
元心高興地向吳明展示作品。
他飄飄然似乎沖破了什麼圍欄,忘乎所以的高興。
吳明感到元心離他遠了。
隻有夜晚,元心屬于他。
可是,那作品害元心高燒一陣,出冷汗一陣,冷熱交替,泡在恒溫水浴中才好受。
水面下,手腕白色開花的合成嫩黃的花苞,原是合着的花苞盛開白色蝴蝶蘭,花梗永遠綠色守護。
照這樣交替開合也巧妙地遮住了腥紅的血肉。
美是吳明做的溫和的藥膏不能比的。
人怎經得住日夜泡?
吳明通宵達旦為他侍疾,隻想他好受些。
他恨他總把自己作弄出病來。
東宮。
鷹隼立在房梁上,一雙鷹眼高高在上地俯視底下的人們。
“小‘久’,猜你會喜歡,孤特意找了出來,看看這些玩意兒有稱心的沒有,噢~當真是娘娘親生的,愛不釋手的都一樣,貴妃娘娘的遺物,就交給小‘久’收好了!”
大病初愈的元心眼裡留有迷茫,溫存地看着哥哥,整個人溫婉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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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久’,欸,聽曲,看戲,喝茶,又翻書?你是老頭子嗎,好時光白白在這飯後茶點裡浪費了,生活得忒悶……小‘久’,孤請你賞花酒,看歌舞怎麼樣?去嘛。”
“梨園能演,哥哥想看哪種歌舞?”
“哪種都不想,孤在外面落俗,早欣賞不來自诩高雅的古闆情調,孤帶你出宮看市井可風趣了。”
元折從坐椅上拉起他來,傍晚兩人出了宮,上花樓,元心在這裡看到了好些大臣。
雕欄過道,黃昏從镂空的間隙照入行走間。
元心叫吳明快看。
吳明看着他的笑,一動不動的,餘光回應元心:他看見了……光嘛。
樓内大臣看到元心來了,生硬的闆正坐姿,過後又放松下來吃酒,不時想進來的這朵白蓮。
偏常客元折,帶元心往他們那去,他們放下酒杯,一身子酒氣,不得體的裝扮,說着得體的話。
元心沉默地看着陪酒的小姐,女子身上的胭脂香沖離了男人們發惡的酒氣。
他不自覺地靠近姑娘。
姑娘輕撥發辮,笑盈盈的,臉上有酒窩。
胖乎乎的白手将發絲撫于耳後,哦,掉落。
姑娘笑着推酒,又夾起蘿蔔就酒吃,人同那不安分的頭發一樣,變動。
元心看着耳墜子上搖晃的紅玉珠子,陷入沉思。
元折自然看在了眼裡。
元折帶他去到安靜的雅閣,為他沏溫茶。元折還不想吓跑了他。
喝着茶的元心透過窗子看下面大堂熱鬧的食客。一坐坐了好久。
吹了半宿的風,可把吳明急壞了!
他受寒又生病了,氣色一日淡一日。
可在花樓,元心如紅蓮赤練,志不同的大臣也偷偷去看他,好像他才是此間的花魁。
元折終是步步折下元心的仙羽。
他要在滿朝文武面前摘下元心的“真面目”。
“噓,該你伺候的主跑了,可不能再發出聲音。”元折戲弄沒送出手的紅玉。
“奴忍不住……爺……輕饒命。”
紅玉姑娘的酒窩此刻像傷口一樣深深撕裂。
門外。
男男女女聽着王爺出去後,房門大敞,隔着屏風的房間總有異響。
原來王爺并非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蓮,是紅蓮。
穿過尋歡作樂的場所,吳明挾抱着渾身是火的元心回家,“你想要女人嗎?”
他感覺元心像融化的水總往下滑。
“你幫幫我,我娶你。”
元心,像掉入群狼虎伺中的羔羊,惹人觊觎。
那些人終于出手了嗎?
身體散發着不是屬于他的異香,身子越來越燙,觸碰時,一雙含水的眼,看的人感到比他還燙的誘惑。
“他不清醒,你也糊塗了,髒東西!”吳明推開看診一副被噬了心動情的太醫。
他怎麼敢碰他呢?
*
宮裡隻有哥哥讓他好過。
不少谏官為他自甘堕落的行為谏言。
——“言言悅耳,事事快心,便把此生埋在鸩毒中矣。”
——“醲肥辛甘非真味,真味隻是淡。”
——“平平淡淡才是真。”
“吳明!那些老頑固是不是隻想看人行将就木,不得有活人氣息。特别是位高權重者,更要有衆生的苦相,民生社稷不離口,才安他們的心。”
吳明不懂其它,他佛信奉清心寡欲:
“平淡的日子并非就是苦。”
“你不看好我?”
“我怕王爺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我能看住你就好了!”
“好啊你,好啊。”
“我。說錯了。”
*
元折送了一排女弟子到清心宮,一一給元心分析這些女子都有那些地方像那個人。
“像誰?”
他記不住她們拼湊起來的樣貌。
“哈哈哈哈,往日不可追,小‘久’這麼快忘了‘筠竹’?瞧瞧這眉毛,這眼睛……還有這耳根。”
元折在女弟子們間走動。
“突然提起他幹嘛,他是哥哥的人?”
“談不上是誰的人,死都死了。”
“哥哥弄錯了,筠竹怎麼會死?”
元心心裡空落落的,約好見信立回,他總不見信,怎麼辦?
他壓根去不了幽樂谷!
這時,元折又送個人來。
蒙面一撤,元心驚訝于此人的樣貌,與氣度。
元折見多少遍都不适應。
元折一愁眉,那人立刻換了幅神态。像極了父皇的人收斂住霸氣便哪哪都不對。
元心看着元折,元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無法同理他的興奮。
“哦,好端端的人自然不會死,是孤殺了她,但是是九弟你害死她的。”
“九弟很惜命呀,她要是懷了世子,孤本不會殺她。也不會在這聽,長着阿清的嘴說蠢話!”
元折答應阿清不對元心動手,可是給他們皇室留下血脈,之後,他照樣想幹什麼幹什麼。
“你懷不了和你皇兄一模一樣的孤侄。”
“送個‘父皇’給你能有多大的用,你長得像娘娘又有多少用?小阿清永遠存在不了。女人不上,男人呢?孤對你兩交.媾不感興趣。”
元折的癫言癫語,在清心宮回蕩。殿堂充滿作嘔的氣流。
是“小九”,九王爺,“九弟”。不是“小久”,久久平安。
翌日朝堂,元心假手他人的“罪己诏”定了他所“犯”的罪行。
最大莫過于棄民于水火貪晌遊玩,被廢黜攝政之位。
皇上親政。
沒關系,早還給然兒,居心中正,毀譽由他。
名譽,這東西不值一分錢。
這一切和他元心有什麼關系。
他被從清心宮打回籬院。
并是所有人都知道元心落腳的籬院在哪。
但是所有人都知道——元折要當太上皇,因為皇上是他兒子。
大家在“讨論”皇上的身世清白時。
元折置辦清心宮,有規有矩,更是連身後葬在哪座皇陵都定妥了。
他說:
“太上皇有一位足夠了,朕生同阿清住同殿,沒了同阿清同穴。”
說得像是馬上會進棺材似的。
元折常來找他麻煩,他受相隔百裡處的行刺被迫停步。
是元清設的保護機制。
元折呵斥:
“這一周的玉蘭樹,是阿清特意給你添堵的吧,阿清也沒有多愛你嘛。顧玉蘭好啊。”
元折的話傷不了元心,隻是聽見“顧”字,元心顧不得不憂思。
他不為他的痛苦斷言,像空氣揮之不去共呼吸十多年了,它殺不死他,何必深究?
淺淺的皮膚下讓整個生命存在的物質,元心分出來想看:“你為什麼要阻止我?”
“吳明不覺得漂亮嗎?”
“我拿給你好嗎?”
“一樣的,感覺好點了嗎?”
吳明割傷手背。血靜淌,傷口烏紫。元心搖頭看着吳明。
不,不對,不漂亮,不是,是因為他人的血映照的是他的腌髒。
元心碰掉花瓶,尖銳的武器觸手可得。
吳明強勢掉換與元心的位置。
吳明的傷勢還在流血,吳明撿起利刃,他再也不想見到吳明了。
元心心痛昏了過去。
吳明接住他,盯着虛弱慘白的人,半晌才動手處理吓人的傷口。
元心可是扼住緻命傷口跟他鬧。
是藥,是這藥,這藥是對的,能治他。
竟也不懂為何治得全,像他們有藥隐,元心常常覺得不快樂才正常,痛上瘾。
但像中上上簽一樣沒有隐痛的自己,忘我地高興。
擦破皮的傷口第二天結成小口的痂,元心懶洋洋地還沒跟吳明對視,吳明就移開了視線。
忍不住查“忘年”的功效。
他知道他的病,有時會劃傷吳明,真想一了百了。
他找禦醫分解藥丸裡的材料。
禦醫跟他說了各味藥材的效力,但不清楚合在一起的功效。
他找書查。
一份治蠱的藥方:
每年農曆五月初取初生的桃子一個,把它的皮碾成細末,份量是二錢。另用盤蝥末一錢,先用麥麸炒熟,再用生大蕺末二錢,将這三味藥用米湯和拌在一起,搓成如棗核一樣大的丸子,中蠱的人隻要用米湯吞服這種藥丸一個,就會藥到毒除。[44]
與它極其相似。
植物給的節省多了,元心隻需用每年的初生桃子皮碾成細末覆裹,另往年夏季的冰雹化成水吞服這種藥丸,就會好。
花揪樹說過冰雹水要六月内的,難道他要在往年立秋前夕收冰雹,今年立春淩晨喝涼水,總為過期水。
怎麼也不對。
好,拿到新鮮水了,他又上哪找今年立春後面幾個月才有的初生桃?
無厘。
他知道他的病,有時會劃傷吳明,他想麻木知覺換取一絲安慰。
他怕身體上的疼,盡管心痛麻了。
他選了不疼的法子,他用冰凍僵耳朵,拿火烤過的繡花針穿了左一右二的耳洞,大家閨秀一半的數量。
被國師注意到的時候,元心歪頭不知所措。
茶葉梗清香幽眠,漸淡。
現在他取下茶葉梗,将娘親首飾盒中的耳飾換個遍。
透明淡黃,無論在蠟燭光,陽光,自然光下都耀眼。
國師的葫蘆(護祿)放在一邊,他選擇了野生甘菊,同是金子。
/“王爺是用‘他’來描述那個人的。”
“對呀!”
“不是。”
“不是什麼?”
“不是他。”
“國師将第三人稱單數排除了,‘那個人’又不會是複數第三人稱,國師?莫非是你?”
國師不言而喻地笑。
元心哇哦,恍然大悟:“國師的招牌,我也立得起來了呢!”
“嗯。”/
元心對着鏡中漂亮的人兒嫣然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