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滿滿的河水再十公裡遠的郊野。
馬車夫荒地抛車,跑入投上來的烏泱士兵中,高高的樹木也經不住北風吹起車簾。
車内元折閉着眼睛感受風力:今日宜立碑。
元折起身,收緊畫筒的拉繩,往背上一搭,拍拍衣襦。
極俊郎的人兒下馬車。
“元折跟我走吧!”言将軍道。
元折:“樂意奉陪。”
風中有勝利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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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明在火海中找不到元心的身影,急得團團轉,他擔心人滾在哪個角落,被房梁乃至櫥櫃淹沒。
吳明用濕衣服裹手,掀起任何一處可以待得下人的地方。他在蓮花池裡淌的一身泥水,現在,泥幹巴巴地附在衣服上,裂紋越開越大。
沒有人。
“唉唉,你可算回來了,我的媽呀。”
吳明跳出窗,還未落地就聽見筠竹的聲音響起。
“這呐,這呐。”
吳明趕緊過去圍牆角,他的王爺還像往常一樣等他回來是一件多麼美好的事啊!
吳明握住元心的手,貼在臉上,“哈”,欲哭無淚,“他的手比我的臉還冷。”
“可不是嘛,好着呢!”
“菩薩會保佑你的。”
轉眼吳明帶走了元心,筠竹累在原地,縮進草堆後面。
是什麼給了他勇氣和主子對抗?
上天如果再給他一次機會,他不會想都不想就躲在王爺床底下一天。
起碼備點吃的……
“咕噜噜——”
“你打我幹嘛。不是我餓了。”
“喵!”
“嘿,我擦?嘿咻。”
“怎麼了?”
“沒事,是老十把貓甩進窗戶裡去了。”
“大人,小的往窟窿中瞧……,一切正常!”
貓側躺在地上,觸地的爪子撥動兩下翻不起身。
“老十!你斷後,那窟窿大得要是鑽出個人來,少不了你顔色看的!”
火漸漸燎竄到窗戶高……
“唉!”筠竹伸手拖出草堆更裡頭的橘貓,“祖宗,敢情你沒有這麼多肉,怎可喘到現在?”
筠竹爬起來,把衣服爛洞撕成條狀,毀掉燒痕,混迹人群中,故意撞到擡水的人,弄得一身濕,回的梨園。
“筠竹!我的爺,你哪裡去了?”
“今天可是你的好日子。”
筠竹趕緊回房間去,換衣服,真是什麼事都湊一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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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為元心看病的太醫,都啞口不言,老方法照用,吊着命。
筠竹常來,也覺得奇怪,一切都是意料好的,三王爺走後沒再動手腳,怎的不是想象中的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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籬院外面,耍把式的人很多,驅鬼的,請神的,一場場法事、佛事輪番上演。有道是臨了抱佛腳,病急亂投醫,神鬼在一處,也不嫌擁擠。
好在,一雲法師來了,他遞給吳明一張拜帖問着:
“何時歸家?”
吳明接過拜貼無心說:
“師傅說何時,便何時。”
夜裡鬧劇收場時,吳明便帶着王爺出門。
馬車駛出城外四五裡,到達地頭已是半夜,主人家屋裡沒有星火,想是已然睡下。
吳明鑽進馬車,背靠着廂闆養神。
轉眼就到四更天,涼風從頭頂吹下,吳明起身為元心掖被子,卻發現元心全身似火般燙,趕緊喂他吃了藥,不再管幾時幾刻,将人連帶着被子裹挾抱出,敲門大喊:“大夫,大夫,開門,開開門,性命攸關呐!”
房内小童子聽來人咚咚咚敲得甚急,未穿外衣便出來,隻是他一拔闩,那人就撞,童子睡夢裡呢喃:
“夥計,輕些,輕些夥計,給我點時間拔了門闩,夥計,容我——”
“門外的!”
童子大叫,被迫着睡意全無,本想着門開撂給大夫,再去睡覺的。
吳明終于知道門後有人了。
“在下非窮兇極惡之人,小師傅快開門,在下經一雲法師指點前來求見老先生,深夜至此實在不該,然事有輕重緩急——”
門一開,吳明直往裡面去,将元心放在床上,童子瞧了一眼病人,吐不快:“棉被裹身甚過草席。”
“你。”
“死人當活人醫?我們不就要成要飯的了。”
吳明:“你家先生在嗎?”
童子掀了元心的被子,為元心下了幾針,不多時汗就出來了。
老師傅現身,吳明跪着呈上拜帖:“還請老先生盡力而為!”
“欸,不可多禮。”老師傅扶起吳明,“先看看王爺再說其它。”
“嗯——”老師傅眉頭緊皺看看吳明,又看看元心,臉頰憋氣,長不抒氣,“伸手。”
診了吳明的脈後,老師傅的眉頭皺得更緊了,打發小兒出去睡覺。
童子出門去,哪還睡得着:師傅小氣,他的燒還是我給退的。有甚不可叫我學的!
他快速穿好衣服,又跑回來,守在門外,隻聽見師傅說:
“不是你,哪是誰給他下的‘陰欺’?老夫還以為是你們夫夫小打小鬧則個,半夜戲弄我這個鳏夫。”
“這病說來簡單,找到‘陽欺’那個人,自然不是問題。”
“我不知道!找不到他!需要别的法子。”
吳明氣得發抖,“陰陽欺”[34],他知道是用于囚牢愛情的。
“那隻好斷了陰陽相連之術,隻是,老夫瞧王爺虛弱至此,是不堪折騰的。此法需要大量血引,怕是會要了他的命,你别着急,咱們還是慢慢找到‘陽欺’的——”
“大夫,我的血可以做藥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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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雨生在牢裡呆得好好的,他一點也不擔心,甚至覺得在牢裡比在外面還舒服。直到他猛地吐了一地的血。
老天總要與他作對。他呆滞地擦血,“是死了,還是毀了?”
“死還是毀?”言雨生躺在床闆上,縮成一團,腥紅的唇張張合合。
他夢想的日夜厮守,他惴惴期待着的日夜厮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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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喝了吧。”
吳明沒有動彈,老師傅補充道:“補氣血的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