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黃昏,打南邊吹來的暖風,緩緩地吹。
一幫孩堤,橫沖直撞,從府門竄出,踩在光滑的卵石上,喧嚣嘩然,舞過眠竹身旁,又一窩蜂地竄進哪家戶門裡,“踏踏”,消聲了。
街坊鄰居家的飯菜飄香,戶戶生炊煙,有肉包子饞人的味道。
家犬趴在門檻上,細數過路人。
小孩的嬉笑聲就藏在家家戶戶裡。
巷子裡的貓顯露鋒芒,三下五除二爬上棗樹,跳上屋檐。
見它滿足地伸個懶腰,準備悠然散步,突然,被瓦片底下漏出的風笑,激得警惕起來。
如它一樣,人也搞不懂,風中的哪些童笑有什麼意思?
你豎起耳朵聽,覺察不出,他們說着的是什麼笑話?
你兩隻眼睛仔細瞅,他們好像往哪一站,沒有任何表示就是歡聲笑語的代名詞。
然後你會想到,黑雲壓城,都會被這幸福的場景擊退,現出金霞染漫天。
郝眠竹走出巷口,大風刮起他的衣袍,擡眼樹葉的顔色高翠,人間浮動地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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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宮門落鎖前,他都守在元心身邊。
元心一直在睡,看不出與日常熟睡的人有什麼差别。正因為看不出啊,才難治!
這人喊也喊不醒,眠竹反複搭在元心的脈搏上數心跳,每過一陣子就摸摸元心,感受體溫。
如此,确認公子活着,才踏實。
怎麼也不敢相信,前一秒還跟他說着話的人,再打開門就成了這個樣子。
他來此本是來保護公子,好不容易變強了,但是太傅是虛職,同書童一樣,對公子而言無二。
他還是個做伴的可替之人。
被分為校書官時,都沒有氣餒,他不想元心護着他,他想靠自己的能力站在公子身邊。
他想護在公子身前,本以為靠自己升官發财就是強者,一直覺得公子欠他一句嘉獎。
但真成了太傅,站在公子面前時,一瞬間,收獲的是公子的不喜?
元心:“小娃?”
公子笑了。隻要一笑,隻要公子一笑,他隻求公子對他笑。為了多些這樣共處相笑的時間,他拼命地想減輕公子的負擔。
可除了繁重的職務,他半點沒走進公子心裡過。
在公子面前,他永遠是那個“小娃”,是站在公子身後或身旁,被公子保護的人。
那麼有這麼一群人中,隻有他知道老爺的情況呢?
沒用,見面後,公子一直沒提老爺,偶爾眠竹提到,公子隻道:
“他好就好,你在你的問候信上替我向他問安,說我也很好,好得不能再好的那種——”
“什麼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水裡遊的都在我的餐桌上,你讓他好好吃他的白蘿蔔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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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眠竹路過一個個攤鋪,未駐留,直接上了柳葉橋。
橋上風很大,老人們撲扇,在橋墎子上乘涼。
風吹亂皺衣服,吹亂頭發,卻很喜歡這風。
秋天,柳葉還是青的,浮在水面上,風卷起波紋,吹動幾隻水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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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似看到在公子的陪伴下,放下第一盞水燈的眠竹:
願公子生生世世,平平安安,快快樂樂,願太傅和時娘健健康康,我,至于我?還沒想好,不重要。
又看到急急忙忙,赴京科舉途中高聲許下的心願:
“高中,狀元及第!”
外面好好,為什麼要把自己拘泥于一隅。
河面攪起陣陣水波。
那是誰的水燈?燈芯已燃盡,被柳枝絆住,困于河畔一角,不得遠去。
幾個頑皮的小夥子,正拿着竹竿撈它。
“我猜安琴綁的紙條上寫的是得一良婿!”
“張兄此言差矣,安姑娘二十一仍未嫁,該是與愛好相關,應是——尋一寶琴。”
“诶——”
“嗐!”
“瞧你,撺掇不過來,還放它西行了!”
竹竿被他們撒手丢入水中,“啪”,一半沒入水下,又“咕嘟”浮出水面。
與水燈相逐,劃過泛光漣漪的黃昏,駛向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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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上月升,月亮移至在眠竹腳下,眠竹才離開橋。
路上,一位姑娘在買排箫。
“姑娘,您别看這樂器小巧,吹出來的聲可大了。”
“要不是怕姑娘您嫌棄,我非得為你獻上一曲,展示展示它的魅力!”
“您看看,上面雕刻的紋路多精美呀!就該知道此物非凡。”
“哎,賣排箫就是這點不容易,誰也不能試吹,試吹吹出口水來讨人嫌不是?”
“多少人愛它精美的外表卻止步于它的價格——,您還别說,樂器也認主,這麼多天了,隻待合眼緣的人買走了它。”
姑娘手指比齊排箫的上齊口,一隻手剛好握住:“多少錢?”
“不貴不貴,三?二兩?”
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