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羽書歎氣,摸了摸湛月清略微有些炸毛的頭發,“你先前在馬車裡不是問我,陛下有沒有嫔妃嗎?”
湛月清一頓。
“沒有,”君羽書道:“他繼位以後越來越吓人,女的見了跑,男的見了哭,鬼見了也不敢靠近。”
湛月清把嘴裡的糕點咽下去,想起了昨夜談槐燃‘吃人’的模樣,和現在君羽書說的差不多。
“那他沒繼位以前是什麼樣?”
談槐穿越很久了嗎?
君羽書想了想,“以前他還是太子的時候,我們在雁北獵場打過獵,他還教過我射箭,可厲害了。他騎着馬,馬在跑,離得很遠,也能把野豬一箭射死——而且那會我十歲,他才十六歲。”
十六歲,高中?
湛月清不由自主的想起了現代的談槐。
他和談槐是小學認識的,初中懵懵懂懂,高中畢業成年那天嘗的禁果。
但隻瘋狂了那一個夏天。
後來他就因為某些事進了談家,也和談槐分開了。
直到五年後,談老爺子死了,他才在葬禮上見了談槐一面。
那時的談槐二十三歲,穿着黑色大衣,眉目冷淡,蓄了淺棕色的中短發,絲毫沒有十六歲時的模樣。
十六歲的談槐,是會因為他一句話便動容不已的。
他随口說句想要什麼,談槐沒多久就會尋來。
他瘦了點,談槐會吱哇亂叫着你爸媽是不是又不給你吃飯。
可二十三歲的談槐卻不會因為他而動容了——
那一日,純白的葬禮上,湛月清面無表情的宣讀完了遺囑。
有人在質疑為什麼遺囑裡大部分财産會給一個養子,也有人質疑遺囑真實性,卻被談老的人壓了回去。
唯有繼承人冷漠的開了口——
“那你呢,你也是遺産之一嗎?小、媽。”
談槐如霜雪般冰冷的聲音響徹靈堂,面容卻不為任何人所動。
湛月清心間一窒,看到了他的眼神,那眼神仿佛下一秒就要化為惡鬼吃人。
“不必如此喚我,我和你父親從未有過情誼,也沒有任何關系。”湛月清面色冷淡的和談槐對視,沒有半分畏懼。
談槐看着他,也危險的眯起眼睛。
“我知道,因為容貌和日夜守在談老身邊的緣故,談家對我的謠言頗多。”湛月清說着,目光掃過台下談家的繼承人們,那些人有的面色冷淡、有的目光貪婪。
“他們傳謠說我是談老爺子的續弦,這其實是子虛烏有的事,那些所謂的、死去的‘續弦’,也隻是你父親病了、需要讓人幫他每時每刻試新藥的人……藥效太厲害,那些人沒有撐過去,所以死了,才有了那麼多的‘續弦’。”
“我也沒有撐過去。因為頻繁試用新藥,我患了癌症。”
湛月清雙手撐在台上,仿佛不這樣就站不穩似的。他臉色蒼白的垂下眸,嗓音清冷。
他沒有去看談槐的臉色。
高中畢業的那個夏天太短暫了。
時光荏苒,湛月清原以為自己早就忘了十六歲的談槐是什麼樣了,可随着君羽書的話音,他隐約又描出了那個少年的輪廓。
鮮衣怒馬,少年得意。
“……可是我這兩天見他那樣子,”湛月清眨了眨眼,歪頭看向君羽書,“和你說的差别也太大了吧,他比你大六歲?那現在是有二十六歲了?他這些年過得如何?父母愛他嗎?你爹是太師,太師支持他嗎?”
君羽書敏銳察覺到了什麼,笑了一下,說:“看來陛下把你打得真的很嚴重,要我為你找個大夫嗎?你真的忘了很多事。”
湛月清一頓,轉移了話題:“不用——他們什麼時候才能閱完卷?你不是說晚上要帶我去春蘭樓?”
他太想知道這些年的談槐遭遇了什麼變成這樣,卻忘了防備君羽書。
有的話是不能問的。
君羽書聞言一噎。
他明明先說的春花,湛月清卻隻記住春蘭。
兩人說着話,卻沒注意到院中偏遠之地,有一道目光定格在了湛月清臉上,那目光反複逡巡,落在那隻戴着手套的左手上。
……
午時,雪風凜冽,院中放榜了。
紀鴻鹄抱着雙臂,守在榜前,目光在考生中來回瞧了瞧,沒看見時院首要的人,遂問:“君月清呢?”
“好像和他哥出去用午膳了?”
紀鴻鹄:“……”
給他等餓了是吧。
他哼了一聲,又看了看,确實沒瞧見人,便回院複命。
“紀師兄怎麼這麼問啊?”考生不解。
“榜首……”有考生顫着聲音,“榜首是君月清!”
“什麼?!他蒙着眼睛還真對了?他錯了幾道?”
那考生聞言再看,榜首的君月清竟一道也沒錯——
他的名字後還有句判言:
“字太醜,宛若鬼畫符,請該考生回去多加練習,若不練習,以後開方,病人恐看不清字迹。”
“……”
午時,皇宮中。
“陛下,那位奪得了頭籌!”周九樂呵呵的小聲禀報,“還有,那位的父親要見那位,要告訴那位嗎?讓他去見自己的父親?”
談槐燃捏着手裡那團血淋淋的東西,底下跪了一地的宮人。
宮人們顫抖着身軀,隻是跪着。
他們說話像在講繞口令,001十分警惕:【那位是哪位?】
談槐燃并未對他們的話表示出任何偏向,連神色都沒變。
“陛下是不是頭疼?”周九試探,“可要吃點時大人的解痛丹?”
殿中一時寂靜。
過了會,談槐燃終于淡淡的開口:“他回宮了?”
俨然忘了昨天自己說了什麼。
“沒有,他去春蘭樓了。”周九小聲說。
砰!
他手裡那團血淋淋的東西被捏爆開了來。
那東西看上去,像是一顆人心。
“去、青、樓?”
低啞的嗓音聽起來咬牙切齒,陰恻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