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霖洇什麼意思,還要告訴老爺?她到底有沒有把我這個主母放在眼裡?”
後門發生的事未過多久便傳到了姜夫人耳中,她坐在房中的軟塌上,氣得摔了一地的東西。
珠簾隔絕的外間跪着的正是她娘家舅母的兒子,劉半。
“夫人,小姐從小被老爺寵大,向來驕縱,您可切莫同她置氣。”一旁侍奉的婢女勸道。
“她不過是嫌棄我這妓子的身份,才處處與我為難!”
宋绾說着便來了淚,她用帕子拭過,轉而憤憤:“想我當初豔冠渝州,多少富商豪送上金簪玉帛隻為博我一笑,怪我聽信姜竹知,才來了這大宅中處處受氣!”
說到此處更是怒上心頭,她接了婢女遞來的茶盞惡狠狠摔去,碎片伴着茶水四處飛濺。
婢女被吓了一跳,急忙安撫:“夫人,大公子一向是向着你的。”
宋绾仍覺不解氣,她從椅子上起身,撩開珠簾,穿着翹頭鞋的小腳踩在劉半肩上,“混賬東西!若是老爺因此問罪于我,我定要扒了你的皮!”
劉半攤在地上,抖着身子不敢多言。
姜竹知立在門外,冷眼看着這一場鬧劇,等到屋内聲音漸歇,才踏過門檻進去,垂眸掃了劉半一眼。“拖下去,打發了。”
外邊侯着的小厮聞言趕緊上前将人帶走,外間便空下去了一半。
宋绾見着他來,回身在軟榻坐下,拿過婢女重新遞來的熱茶。
“大公子,今天怎麼有空來我這了。”
她年過三十,曾經青樓裡帶着的妖娆妩媚沉去,化為歲月增長暈開的萬種風情。美眸流轉,欲語還休,不負當年花中魁首之名。
可美則美矣,徒有其表。
姜竹知收回目光,“母親,日後不要什麼人都往府裡送。”
宋绾執杯的手一頓,冷笑,“你算什麼東西,管教起我來了?”
姜竹知站在珠簾後,并沒有過多的情緒起伏,他淡淡掠過對方一眼,“母親,慎言。”
宋绾看着他,意識到自己剛剛嘴快說了什麼,後背蓦然驚出一身冷汗。
“你也知道我是你母親。”她收回怒氣,飲下熱茶。“明知姜霖洇瞧不起我,卻還任由她踩在我頭上,如今你也要踩到我頭上去嗎?”
姜竹知目光停在她指尖的蔻丹上,輕笑:“母親說的什麼話,姜家的當家主母不還是您嗎?當初我說的皆已做到,還請母親莫要忘了自己的本分。”
宋绾咬緊下颚,生了細紋的眼尾一動,斥道:“你在威脅我?”
姜竹知行至門邊,那雙生來薄情的鳳眼微阖,帶着不容反駁壓迫:“不是威脅,是忠告。”
宋绾捏緊椅上的扶手,終究是沒膽子讓他留下。沒人比她更了解,這幅僞裝之下,是何等的殘暴手段,狼子野心。
陳泗自那日得了一錠銀子之後,整日泡在賭坊。一連幾日,血本無歸的同時,還将本要留給父母的那份銀錢也輸了幹淨。
他眼中血絲密布,眼底淤青未消,下颚之處生了一圈青色的胡茬。
長街市井的悅來食肆,說書先生正繪聲繪色的說出辰南王年輕時的光輝事迹。
其下人聲繁雜,各色人物紛亂,小二穿堂而過,将茶水酒菜遞到對應的桌前。
“客官,您的醬牛肉。”
陳泗食欲不振,面上帶着酒氣上湧的潮紅,因連日不快對着自己的酒肉好友擺了臉色,“若不是你們介紹我去,我怎麼将家底輸得精光?”
他左手邊的好友劉三送了一塊牛肉入嘴,“我說陳兄,你就該聽我的及時收手,誰知道那時你都紅了眼。”
他右手的好友跟着附和,“是啊陳兄,這賭桌之上全看運氣,許是最近幾天不太合适去玩。”
說罷又給陳泗添上酒,“小弟打探到其中内幕,若你手上還能拿出點錢,我們哥三再去試試。”
劉三點頭,“這次有了徐兄相助,定能翻盤。”
“當真有内幕?”陳泗無神的眼睛亮了幾分。
徐武與他碰盞,“陳兄信我。”
陳泗又被勾出些癢來,隻幻想自己一局翻轉乾坤,将之前輸掉的錢财赢回來。
他擱下筷,“哎,就算知道其中内幕也已晚矣,不怕兄弟笑話,我囊中羞澀,半顆子也是拿出來了。”
劉三勾住他的肩,“無妨,徐兄那邊有的是賺錢的路子。”
陳泗并沒有昏頭,他目光從劉三面轉到徐武面上,“徐兄真有什麼來錢快的路子?”
徐武面露難色,摸了摸下巴,“劉兄說的不錯,隻是……”
陳泗急色:“隻是什麼?還請徐兄說來聽聽。”
徐武支支吾吾,與劉三隐秘的交換了一個眼神。
劉三催道:“陳兄又不是外人,盡管說來。”
徐武這才道:“不知陳兄有沒有聽說過紅袖樓?”
陳泗當然聽說過,此乃城中最大的煙花之地,但凡是廣陵鎮人無一不知。隻是最近幾年,紅袖樓的名聲倒是沒有之前響亮了。
見陳泗一臉莫名,劉三低聲與他解釋:“紅袖樓已經好幾年沒出過什麼出挑的人了,若是能尋到好貨送過去,必然能得到一筆不少的銀錢。”
徐武眼中精光閃過,面做歎息,“可惜美人可遇不可求,若不是這樣,我也不至于放任這麼大好的機會。”
劉三點頭附和,“确實,若是能遇上,咱哥三個就一起幹票大的。”
陳泗也知此事不易,他拿起酒盞海飲一口。目光無意間看到樓下街道,行走的正是一抹熟悉的綽約身影。
雲鬓松散,未配發簪珠花,縷縷垂落的青絲襯得面容清雅疏淡。着一身樸素灰衣,背着竹簍,便教人移不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