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雲對外界的消息一無所知,第二日,他與蘇玉就着蘆菔用完早粥,看蘇玉用背簍裝着東西,等同村人搭個便車。
傅雲不知此地過去有多遠,他送蘇玉到院門口問道:“什麼時候回來?”
蘇玉估摸了時辰,在他手心寫下一個未時。
傅雲淺笑着收回手,應道:“好。”
蘇玉回之一笑,如同微風拂過對方的心尖。
傅雲又道:“早些回來,我在家等你。”
對方的身量比他還要高出大半個頭,蘇玉得擡頭才能看清他的全貌。
那張無可挑剔的俊臉近日被養白了幾分,病态消散,透出幾分恣意悠閑。
蘇玉點頭,答應了他的要求。
同村趕牛車的壯漢名為陳柱,他皮膚黝黑,有着一身結實的肌肉,寬粝的手掌拽着繩,濃眉大眼,憨厚老實。
以前他想和張娘子丈夫學習打獵,沒少幫忙幹些重活,與蘇玉還算熟絡。
年逾二十五,并未娶妻,倒不是他不努力,而是上頭有個兄長。兄長一家天天叫他幫襯,也就耽誤了。
林氏與他拉些家常話,在路上解了悶,卯時出門,辰時也就到了。
三人自城門口分别,各自去往想去的地方。
右邊是鬧市,院宅建在左邊。人群熙攘,大多是往集市去,蘇玉背着竹筐,方向與人流相反。
他繡的帕子都有固定銷路,隻需完成時送到規定的小門處,自有人來接。
蘇玉叩了門,開門的小姑娘正是與他相熟的小蘭。
小蘭梳着雙髻,杏眼圓潤,見到是他先是往身後看了幾眼,确認沒人看見才低聲與他道:“張娘子,怎麼今天才來,小姐念叨你好幾天了。”
蘇玉歉意一笑,将竹簍裡的布兜包打開給她看。
比之前更加精緻的繡樣令她眼睛一亮,驚歎道:“張娘子,這是小鳥嗎?模樣和真的似的。”
蘇玉點點頭,從裡面挑出一塊料子略微有些區别的手帕,遞到了對方手邊。
上面的繡樣是紅色如燈籠的柿子之下,兩隻尖喙啄食身形滾圓的肥啾。
小蘭眸中驚訝轉為驚喜,“是送我的嗎?”
蘇玉繼而點頭。
“多謝張娘子,你真是太好了!”
小蘭激動的差點滾出淚來,将帕子妥帖的放置在胸前的衣襟内,才接着道:“我們這的管事換了人,新管事不好相與,你且等等我,我去叫小姐來。”
蘇玉做了手勢示意無礙。
小蘭對他柔和一笑,她掩上門,回身就往小姐的院子裡去,剛轉過一個彎,正巧碰到了出來巡園的劉管事。
劉管事手中拿着戒尺,身後還跟着兩個小厮,他身形粗犷,聲音卻如太監一般尖細。
“小蘭,這麼着急是要去哪啊?”
小蘭面色一白,匆匆跪下對他行禮,“見過劉管事。”
劉管事用戒尺輕拍手心,上下打量了小蘭一番後,用尺尖擡起對方的下颌。
明知故問道:“怎麼,我很可怕嗎?”
小蘭猛的搖頭,可身體卻不由自主的發起抖。
劉管事對下人極為嚴苛,自從當上管事以來,經常對着犯了錯的丫鬟親自教導,至于如何教導,必然是無法講到明面上的。
小蘭未想到這般倒黴,碰上誰不好偏偏是他。
劉管事見她不答,眼神一厲,“說話。”
小蘭吓得重新俯趴在地上,“回劉管事,奴婢是要去請小姐。”
劉管事細小的眼睛中,豆大的眼珠轱辘一轉,精光閃過:“請小姐做什麼?”
“繡娘給小姐送繡好的帕子來了。”小蘭不敢不答。
劉管事面露好奇,“繡娘?什麼繡娘還需要小姐親自見?”
“小姐喜歡那位繡娘的繡樣,常用着的。”小蘭道,希望對方能看在小姐的面子上放她過去。
未曾想對方收回戒尺,掠過小蘭就往後門走去。“既然是小姐常用的,我身為管事,自然要好好查驗一番。”
蘇玉這次等的略微久,小門才吱呀着從裡面打開了。
來得卻不是小蘭也不是那位與他相識的小姐,而是一個油光滿面的豬頭。
蘇玉羽睫輕顫,掩去眸中不耐。
“你,就是那繡娘?”
對方聲音尖細,聽着讓人非常不舒服。在開門的那一刻,劉管事先是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接着目光黏在他的臉上。
蘇玉強忍着惡心點了點頭。
劉管事瞧他矜貴出塵的模樣,眼中驚豔難平,不由心生歹念,裝模做樣的摸着下巴,“什麼帕子,拿出來給我看看。”
蘇玉重新将布包解開放在他面前。
對方并沒有看帕子,反倒是被那雙如玉般的手吸引了目光,伸手就要來抓。
蘇玉不動聲色的避開,眸中冷光一閃而逝。
劉管事面露不悅,用粗肥的手指嫌棄的翻看了一番,“就這種東西,也想賣給我們劉府?”
蘇玉并不說話。
小蘭跟在後面,硬着頭皮道:“劉管事,小姐隻用她繡的帕子。”
劉管事不屑的冷哼一聲,“看在小姐喜歡的份上,開個價吧。”
小蘭忙道,“三文錢一塊。”
劉管事回頭瞪了她一眼,“她沒長嘴嗎?讓你說?”
小蘭歇了聲,不敢再說。
蘇玉神色不變,伸出三根手指。
劉管事嗤笑,“真沒長嘴?”
蘇玉低眉,點頭算是回答。
劉管事隻到蘇玉肩處,得擡起粗短的脖子,略微有些吃力的看他,嘴上一如既往的刻薄:“小娘子,這可不像值三文錢的東西。”
蘇玉神色未變,眸光輕動,滑過對方的脖頸處,并不反駁。
劉管事習慣下人的仰望,以一副上位者的姿态出現,可如今對方一個輕飄飄的眼神卻令他遍體生寒。
這是一種開了靈智的動物之于危險的本能反應,但以他的眼界見識,他不解其意,反倒試圖繼續壓上對方一頭占些好處。
他自認為的和氣一笑:“當然,價格不合适咱們還可以繼續談,不如你同我進去好好談談?我定能給你一個滿意的價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