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守夜人發出的警示細哨似某種鳥鳴,傅雲猛然起身,飛書接着吹響長哨。
“敵襲!”
雖然此刻衆人皆是疲乏之際,但長久以來邊境駐守下的本能令他們立刻握上長刀,将火堆撲滅,盡量将自己隐藏在夜色之中。
一柄柄長刀從鞘中抽出,不知是誰最先與敵人交手,清脆的刀戈之聲伴随着一句“保護世子!”徹響甯靜的夜。
踏雪極具靈性,在哨響那刻就已回來。傅雲抓住鞍處刀柄,腰身半轉帶出長刀,雪白的鋒刃抵在肩處擋住攻勢,刺耳的劃拉聲處掠出一道璀璨的火花。
傅雲借機看到敵方手中竟還有鈎爪!幸好是在林中,這玩意施展不開。若是今晚宿在驿站,怕是上馬也難脫身。
傅雲挑開對方兵刃,眼神發了狠,抓住破綻,長刀遞出,帶回一道淋漓的弧度。
“殿下,我們掩護,你騎踏雪先走!”飛書一時不查,身後被刮了一處外傷。
敵方人數并不少,都是專門培養出來的殺手,出手狠辣,比戰場上敵人多了無數殺人技巧。繼續糾纏下去隻會徒添傷亡,傅雲當機立斷:“别聚在一處,分散走。”
之前傅川給他提起過阙都有人不會讓他安然到達,防了這麼多天,對方總算出手了。
傅雲以長刀劈入,徑直将襲來的長刀别斷,鋒芒一閃,刃處滑過對方脖頸,留下一線血痕滾燙的鮮血濺出,澆灑在附近的綠葉之上。
踏雪發出一聲嘶鳴,一躍而出。傅雲拽住馬鞍,借力上馬,反手擋開敵方擲出來的鈎爪。
踏雪帶着他行入密林,快如急電。
“殿下,動身了。”遊稚接了密報,回身禀報。
蘇玉坐于石凳,思索着石桌棋盤上的一盤殘局。此地是臨溪城外送别的長亭,隻點了一盞凄涼孤燈,和着夜風一明一滅。
“我們也走吧。”他緩緩落下一枚白子,讓本被圍困于角落的白棋瞬間複生,隐隐形成反撲之勢。“還真怕他按兵不動,讓我白搭了這出戲。”
石桌邊放着的長刀被拿起,遊稚去解了馬繩,蘇玉将孤燈吹滅。月華在此刻明亮,為萬物披上一層輕紗似白霜。
蘇玉别刀在鞍處,利落上馬,一抽馬鞭,兩人便沿着一條彎曲的小路,向着傅雲的方向而去。
蘇玉在那邊留有暗衛,雖然不能跟得太緊,但至少能在關鍵時刻解決掉一些麻煩。
但傅雲并沒有他想象中的好過,前方依然有人伏擊,與身後追兵似乎是兩撥人。
一時不慎,被一把長刀在胸口劃出一道血痕,幸好退後及時,否則性命難保。
而背後有刀刃自腰腹一側刺入,傅雲強忍劇痛,單手反劈,将偷襲之人斬于刀下。
還未等他喘口氣,身後破空而來的飛爪勾住他的右肩,待踏雪往前一躍,瞬間将他自馬上拽落。
銀光一閃,刀刃近在咫尺,避不開了。
他恍惚想起自己離家前說的玩笑話,心道兄長這回真無顔下去見他們的老父親了。
餘光之中,黑影掠過,有人替他擋住了這要命的一擊。
傅雲無暇顧及來人是誰,他的耳邊是因為與死亡擦肩而砰如雷霆的心跳。
他将肩上飛爪拔落,迅速奔走。
他知道,出了雁郡十二縣外無人能幫他,但有人卻不會讓他這麼死,救他是要留着他的命去威脅傅川。
傅雲不允許這種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他不能成為如鐵桶般西北的軟肋,不能成為威脅明澤侯的工具。
林中他如尋不到路的夜莺,脫力之下一腳踏空,翻滾不知多少圈後,落入冰冷刺骨的急流之中。
水漫過口鼻,窒息感讓他奮力劃動,但失血過多令身體格外沉重。
也許很久,也許過了幾刻,他朦胧聽到有人說話。
“…下,…找到了…”
一個少年人的聲音,隔着水一樣的屏障,聽不清對方具體說了什麼。
“還有…”
最終,他跌入靜谧的黑暗之中,一絲淡淡的草木香是最後的記憶——似是西北馬場上新長出的嫩草,散發的那種清新的甜味。
一處急流緩灘,遊稚率先發現了水裡的傅雲,幾個暗衛迅速下水将人撈了出來。
蘇玉伸手探了探對方的脈搏,“淮序來了沒?”
遊稚點上一盞随身攜帶的油燈,“還在路上。”
蘇玉将傅雲浸水的衣袍解開,“先給他上藥止血。”
遊稚急忙将身上常備的藥瓶拿了出來。
蘇玉接過,去掉封口,“今夜當值的是誰?”
遊稚答:“是房戍。”
細白的粉末撒在傷處,強烈的痛感讓傅雲發出一聲呻吟,竟還有力氣伸手去掐蘇玉的脖頸。
“殿下!”遊稚驚呼,來不及阻止。
而傅雲似是回光返照,這一下之後,徹底昏死過去。
遊稚松了口氣。
蘇玉平靜地撥開對方的手,“等會淮序來給他下點藥,别讓他醒的太早。”
遊稚應聲。
“另外,叫房戍去領罰。”蘇玉說,“傅雲本該半月後在阙都。”
遊稚低垂着頭,不敢替同僚求情,看這般情形,傅雲半個月都未必能下床。“那世子該怎麼辦?”
蘇玉手上動作微頓,思量片刻後道:“杏雨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