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生意也好,還是有求于人也好。
曹桑實都不打無準備的仗。
在出發之前,他派人打聽過謝家之事,知道謝家有子侄即将參加春闱不說,也知道謝大夫的父親尚在人世,且在謝家有一定話語權。
身為父親,就算痛恨兒子不成器,大概也是舍不得對兒子痛下殺手的。
若他是謝家人,會派人毀了謝大夫母親與妻子的墳冢,搶了她們的棺木同謝大夫做交易。
比如,若謝大夫願意遠走他鄉,謝家不僅願意歸還棺木,還願意奉上銀子!
曹桑實見謝大夫臉色微沉,卻沒有接話的意思,又道:“我還打聽到當年您之所以縱情風月,行事張狂,是因為您母親驟然去世,其死因多有蹊跷。”
“我猜您将您亡母與亡妻葬在銅山鎮,即便多次受到謝家刁難,卻也沒有離開銅山鎮的打算,想來也想查清您亡母之死的真相……”
他每多說一句,謝大夫臉色就難看一分。
以至于到了最後,謝大夫是臉色沉沉,呵斥道:“夠了,你給我進來!”
他哪裡還有方才裝瘋賣傻的影子?
小乞兒驚呆了。
他跟在謝大夫身邊快一年,都沒發現什麼端倪,這人看起來傻不啦叽的的,怎麼一眼就看出謝大夫在裝瘋賣傻?
那他與謝大夫這一年的相處時間到底算什麼?
若曹桑實知道他心裡的想法,定會笑嘻嘻說上一句;當然是算你傻呀!
他很快随着謝大夫走進那搖搖欲墜的破茅屋。
他對上謝大夫那雙銳利的眼睛,依舊是笑眯眯的。
謝大夫從小便是天之驕子,閱人無數,如今面上斂去瘋癫之色,竟生出幾分淩厲來。
“你是誰?”
“你從哪裡來?”
“你到底找我做什麼?”
曹桑實正色道:“謝伯父,想必就算您避在銅山鎮,應該也聽說您的師弟秦院判已來江甯替我祖母治病一事。”
“秦院判的确是醫術過人,在他的細心醫治下,我祖母的病已好的七七八八。”
“但曹家患病的人不止我祖母一人,區區一個曹家,自留不住秦院判,所以他在我跟前提起了您……”
“哼!他從小就是如此擅鑽營!”謝大夫冷哼一聲,沒好氣道,“他不願留在江甯,更不願得罪曹家,所以就把我給賣了?他有沒有問過我願不願意?”
他是越說越生氣,揚聲道:“呸,他以為這些年每年像打發叫花子似的差人送點銀子和東西來,我就要對他感恩戴德?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
他與秦院判的關系的确是和秦院判說的一樣,一提起秦院判這個人就滿肚子牢騷。
從他的描述中,曹桑實知道了很多事。
比如,謝大夫名叫謝則清,從小是謝家的驕傲。
比如,謝大夫這輩子最不喜歡的人除了他爹就是秦院判,據說秦院判打小就懂得權衡利弊,很擅長讨他們師傅歡心。
又比如,謝大夫縱然施針的本事比秦院判強上些許,但這麼多年未替人診治,秦院判束手無策的病症,隻怕他沒多少信心。
……
一直等謝大夫絮叨了好一會,直至口幹舌燥,這才停了下來。
他已裝瘋賣傻多年,都忘了有多久沒好好和人說過話呢。
曹桑實适時遞上一杯茶水,道:“謝大夫,事在人為,成與不成,總得試一試才知道啊!”
“況且小狗哥這樣護着您,想來應該也是您見他得病,大發善心,所以撿回他一條命吧?”
“你這小娃娃,年紀不大,怎麼什麼都知道?”謝大夫忍不住嘀咕起來,他看着眼前這好看的小娃娃,卻道,“你來的正好,反正你們曹家富庶,不如就将小狗帶回去吧,他跟着我也是受苦。”
說着,他生怕曹桑實不得應似的,又道:“一年前我在路上救了他,替他撿回一條命,他是怎麼趕都趕不走,口口聲聲說要照顧我,報答我的救命之恩。”
“這孩子年紀不大,卻是個心好的。”
“即便你待他隻有兩三分真心,但他也會對你忠心耿耿的。”
“曹家家大業大,總有他一口吃的喝的……”
曹桑實頓時隻覺得眼前這人與秦院判說的差不多,孤傲、任性、認死理,但卻是心不壞。
他沉吟片刻,抛出一個問題來。
“謝伯父,想必這一年的時間裡是靠着你采摘草藥,小狗哥賣草藥為生,同時,小狗哥去鎮上也能打聽打聽謝家的消息。”
“若我帶着小狗哥走了,你身邊沒個說話的人就算了,豈不是連謝家的消息都打聽不到?”
謝大夫顯然并未想到這一茬,愣了愣後惱羞成怒道:“我的事,不需要你一個小娃娃管。”
曹桑實“哦”了一聲。
他見這位謝大夫的确比犟驢還要犟上幾分,估摸着此時越是相勸,犟驢,哦,不,謝大夫定越是拿喬,索性就徑直走出門去。
一直守在門口的小乞兒眼中已不複方才的淩厲與提防,反而看向曹桑實的眼神裡帶着崇拜。
曹桑實經過他身邊時,停下了腳步:“小狗哥,你跟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