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為何孫老夫人會大發雷霆,與李大夫人說那樣的話?
回去的路上。
縱然曹桑實想了一遍又一遍,仍是百思不得其解。
可不過兩三日,他就從玉樹嘴裡聽說了重磅消息。
“……奴婢聽張乳母說,大夫人想在族裡過繼個年幼的兒子養在東府呢。”
“如今這消息東西兩府都傳遍了,說是大夫人自大老爺去世後就一直心情不好,便想着過繼個兒子陪在自己身邊解悶說話呢。”
解悶?
說話?
穿越至今,曹桑實雖尚未見過這位伯母,卻對李氏也是有點印象的。
李氏是個話不多的高門女子,性情耿直,即便曹寅從前時常勸他們與二房是一家人,不管私下有何嫌隙,但面子上要過的去。
但她對上曹荃夫婦,采取的卻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不客氣”的作戰方案。
以至于這麼多年下來,曹荃夫婦根本沒在她跟前讨得什麼好處。
從前的李氏就像蓮花,高潔冷清,不願與世俗同流合污。
但自曹寅死後,她這朵蓮花就迅速衰敗,整日将自己關在屋内吃齋念佛,一整日說不上幾句話。
曹桑實實在想象不到李大夫人這樣的人會想着養個小孩子解悶。
他很快将李大夫人的反常與萱瑞堂當日之事聯想起來。
難道,此事與曹颙有關?
曹颙活不長了?!
這個念頭一旦冒起,曹桑實越想越覺得極有可能。
記憶中,他對曹颙這位堂兄印象還不錯,記憶中的曹颙總是臉色蒼白,一副病弱的模樣。
他頓時明白李大夫人并非是找個陪在自己身邊的兒子,而是挑選嗣子,不然為何她不要女兒非得要個兒子?
直至這時,曹桑實仍未生出什麼不該有的心思。
方才玉樹可是說了。
這孩子不僅要年紀不大不小,身子康健,聰明孝順,最好還要父母雙亡。
這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被選中後就能過上好日子了嗎?
不。
不是的。
等着曹颙死後,這人會成為曹家下一任家主,背負曹家虧欠朝廷的三百萬餘兩銀子的負債。
三百多萬兩銀子!
這是什麼概念?
曹桑實大概換算了下,如今一兩銀子約莫值後世的五百塊錢,嗯,曹家也就欠朝廷十六億左右吧。
他不由懷疑伯父曹寅去世與這麼大一筆債務有很大關系!
曹桑實心裡感歎幾句後,就徹底将此事忘到腦後。
姜姨娘卻對此事上了心。
從前因那些丫鬟婆子失職,她身邊雖發落了幾個“不聽話”的人,但如今身邊伺候的仍是常二夫人的人,最擅陽奉陰違。
故而但凡曹桑實抽不開身,就會要玉樹陪在姜姨娘身邊。
如今東府即将又添一子可是大事,玉樹來來回回的也就能與姜姨娘說上這些事。
“……奴婢聽說二夫人有意将五爺送到東府去,二夫人嘴上說的是東西兩府同為一家,願意送五爺去東府盡孝。”
“但二夫人打的是什麼主意,誰不知道?無非想着想叫五爺去分東府一杯羹。”
“畢竟五爺以後是要管大夫人叫聲‘母親’的,于情于理,大夫人總得分點好東西給他的,來日西府原屬于五爺的那一份就能攥在二夫人手上。”
因李大夫人雙親早亡,膝下隻有她這一個女兒,所以家中财産都給她當了陪嫁。
更不必說還有她伯父堂兄等人後來又添了不少陪嫁,她的嫁妝可謂豐厚至極。
什麼鍋配什麼蓋,曹荃死前也就堪堪六品官,能娶得常二夫人這個知府嫡女也算是相配,常二夫人兄弟衆多,她的陪嫁自然沒多少。
“要将五爺送去東府?”姜姨娘一愣,下意識道,“那衛姨娘舍得嗎?”
“衛姨娘自然是舍得的。”玉樹直率,并未多想,“孩子養在大夫人名下,就是大夫人的嫡子,且不說以後前程如何,就連以後的親事就能強上不少。”
“奴婢還聽人說,正因大爺從前曾養在過東府,得了不少實在實的好處。”
頓了頓,她更是壓低聲音道:“奴婢還聽說,衛姨娘已開始絕食,日日小廚房送的東西是怎麼送進去就怎麼端出來,想來是聽說大夫人想要父母雙亡的孩子……”
玉樹有一搭沒一搭說着話。
姜姨娘卻陷入了沉思。
她自己的身子骨如何她心裡有數,想必已是油盡燈枯,若能為兒子掙個好前程,以後就算到了九泉之下也沒什麼愁的。
一日日下來,她便趁着玉樹等人不注意,偷偷将藥調掉。
曹桑實雖對姜姨娘的病情上心,卻将更多心思放在了秦院判身上。
反正秦院判已經将話挑明,索性他就更不要臉,堂堂一曹家主子整日跟在秦院判身後忙個不停,一會替秦院判看爐子,一會替秦院判跑腿……偏偏他身份特殊,當衆秦院判總不好趕人吧?
倒是萱瑞堂的丫鬟婆子們私下議論起此事來對曹桑實很是不屑,甚至木槿還說他“半點主子的樣子都沒有,真真丢臉”。
石榴聽到這些風言風語,有些于心不忍,提點了曹桑實幾句。
但曹桑實道謝之後依舊是我行我素。
面子重要嗎?
自然是重要的,卻是及不上性命萬分之一重要!
***
另一邊,孫老夫人處也是進展不順。
老太爺曹玺隻有一弟曹爾玉,這弟弟比老太爺小二十歲,家中孫兒隻有寥寥幾個,可挑選的人并不多。
老太爺的堂兄弟倒是不少,但不少人卻是心懷不軌,所以入選的孩子也就五六個而已。
孫老夫人捏着京城送來的信箋,卻是咳嗽個不停。
孫嬷嬷見了,連忙上前順氣:“您莫要着急,好事不怕磨,您何苦因這等事傷了自己身子?”
“叫奴婢說,五爺是頂頂合适的人選。”
“等過上幾日,大夫人心情好些了,您再在大夫人跟前提上一提,保準大夫人會答應,一輩歸一輩,這些小輩卻是無辜的。”
不說這話還好。
提起這話,孫老夫人更是連連歎氣。
在孫嬷嬷追問之下,孫老夫人這才開口道:“……昨日我聽你說起衛姨娘一心求死,想要将頫兒送到東府,心裡很是不舒服,昨夜幾乎是一宿沒睡着。”
“當娘的總是設身處地為孩子着想,衛姨娘這樣做我并不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