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這三人生母皆是常二夫人的陪嫁丫鬟,身契一直捏在常二夫人手上。
當年二姑娘曹婉生母沈姨娘仗着自己誕下孩子,是有功之臣,很是張狂了一陣,但她沒幾個月就“病”死了。
如今曹荃去世,常二夫人更是将曹荃的那些姨娘小妾一股腦打包送去了莊子上,如今西府的姨娘也就姜姨娘并鹌鹑似的羅、衛姨娘幾人。
至于曹颀、曹頫兄弟二人,每每見到常二夫人就像是老鼠見到貓似的,吓得不行。
“玉樹姐姐,你别着急。”曹桑實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道,“兵來将擋水來土掩,如今尚未到天無絕人之路,總會有辦法的。”
他想到了秦院判。
當日孫老夫人命懸一線,秦院判尚能将人救回來,想來醫術極其高明。
隻是,到底怎麼才能叫不願多管閑事的秦院判松口答應救姜姨娘?
曹桑實隻覺這又是一樁難事。
他安置姜姨娘睡下後,就回屋東翻翻西找找,将自己曆年攢的壓歲錢都翻了出來。
早在賀大夫來蘭畹這一日,他就已命玉樹将這筆錢送到秦院判面前,隻是秦院判根本沒收,直要玉樹轉告他,這點錢多給姜姨娘買些補品好好補一補。
曹桑實拿着荷包,便直奔東府萱瑞堂而去。
他雖不得寵,卻好歹是曹家主子,一路自是暢通無阻。
曹桑實很快來到萱瑞堂。
雖說萱瑞堂看似雅緻,但這份雅緻卻是拿真金白銀堆出來的,足以遮天蔽日的大紅酸枝木,院子一角潺潺流淌的清泉,亭台樓閣、水榭廊坊是綠水環繞……在這寒冬臘月裡是宛如仙境。
更不必提萱瑞堂的丫鬟們一個個是樣貌姣好、進退有度。
這一刻,世家的底蘊是展露無遺。
曹桑實前來萱瑞堂,第一件事自是給孫老夫人問安。
雖說他沒想過今日能見上孫老夫人一面,卻萬萬沒想到連孫嬷嬷、石榴等人沒見到,招待他的是個叫瑁兒的二等丫鬟。
瑁兒長了一張包子臉,說起話來更是笑眯眯的。
“六爺如此孝心,奴婢就替老夫人謝過您呢,不過老夫人近來身子仍未大好,還得好生養着。”
“孫嬷嬷與石榴姐姐都在忙呢,奴婢定會将您過來一事轉告孫嬷嬷的。”
至于孫嬷嬷會不會将此事轉告老夫人,可不是她能操心的事。
曹桑實不免有些失望。
他借口想親口與秦院判道謝,便等在了茶房。
此處原是茶房,卻因孫老夫人病後不能飲茶,就改成了熬藥的小藥房,相當于秦院判的臨時辦公地點。
茶房與孫老夫人的裡屋挨得不遠,閑來無事的曹桑實正偷偷四下打量時,裡屋卻發生了一件大事。
一刻鐘前。
曹寅長子,曹家三爺曹颙前來給孫老夫人問安,卻被孫老夫人留了下來。
孫老夫人借口曹颙近來消瘦了些,叫秦院判給他把了把脈。
曹颙雖為曹寅與李大夫人唯一的兒子,但從小卻是在孫老夫人身邊長大,一直在萱瑞堂養到了六歲才搬到外院。
搬至外院後,與逢年過節才來孫老夫人露臉的曹桑實不一樣,不論刮風下雨或嚴寒酷暑,每日都會來萱瑞堂陪孫老夫人說說話,一日未曾懈怠。
故而曹颙雖口口聲聲說自己是因近來勤學苦讀有所清減,但還是不忍叫孫老夫人擔心,任由着秦院判給自己把脈。
縱然秦院判診脈之後口口聲聲說無事,但孫老夫人還是察覺到了不對勁。
這不,孫老夫人尋了個借口将石榴等人都打發了下去,偌大個屋子隻留下了個孫嬷嬷伺候,這才沉聲開口。
“秦院判,你就實話實說吧,我活到這般年紀,還能有什麼受不住的?”
“颙兒,颙兒……身子可還好?”
秦院判仍是欲言又止。
“秦院判,難道你還要我跪下求你不成?”孫老夫人過往幾十年不是白活的,已察覺不對,哽咽道,“說吧,如今曹家已是搖搖欲墜。”
“有些事情,我早弄清楚,也好早做打算。”
秦院判斟酌一二,委婉道:“三爺的脈象看似不過血氣不足、髒腑虛損,但仔細探究一二,卻能發現其脈時有緩慢,時有中止,止無定數,良久方還。”
“此病症看似并無大礙,好生将養些日子就能痊愈,但……”
他看着眼前滿頭銀絲、剛喪子不久的孫老夫人,隻覺有些話若道了出來實在殘忍。
“但,我翻閱大老爺故去之前的脈案,發現早在數年之前,大老爺便時常察覺‘耳鳴目昏,常有惡心、暈眩之症’。”
“賀大夫說大老爺是因痢疾病故,依我愚見,大老爺卻是心氣衰微,這才導緻縱有名醫醫治,卻無力回天。”
“三爺看似……是與大老爺一樣的病症。”
若前世死于心髒病的曹桑實在場,定會為孫老夫人解惑一二。
說白了,曹寅是死于心髒病。
從曹颙的脈象來看,這心髒病還是遺傳的。
如此,為何曹玺、曹寅等人為何會英年早逝,就能說得通。
孫老夫人一怔,繼而眼淚簌簌落了下來,似使出渾身力氣問道:“那依秦院判看,颙兒還能有幾年活頭?”
自曹寅死後,隻有十四歲的曹颙就成了新一任的江甯織造,肩上似是押了萬兩千金,忙活了好幾個月,在他的舅父蘇州織造李煦的幫襯下,這才對政務有個一知半解。
若曹颙也早早去世,那真是對風雨中搖搖欲墜的曹家一緻命打擊。
“若細細調養的話,大概……”秦院判長歎一口氣後,方道,“大概也就兩三年的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