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絲就這樣沉默地長大，直到十六歲那年，奧爾蘭多這顆大樹倒塌了——他們觸怒了皇帝，在一個夜晚被全部斬殺。

奧爾蘭多從光輝姓氏變成罪臣象征隻需要一道命令、一個夜晚、一場審判。這個家族曾顯赫一時，卻最終敗在了皇帝的手下。數百顆頭顱滾落在地，奢華的府邸裡漂浮着鐵鏽味，白鵲死了大半，莉莉絲匆匆趕回，隻來得及藏起莫拉夫人唯一的女兒——年僅六歲的奧若拉。

所有的奧爾蘭多都死了，隻剩下莉莉絲。火焰舔舐着木料，一切都在燃燒，沖天的火焰點燃了帝都一半的天空。

她在那個夜晚看到了每個人的臉，或熟悉或陌生，神情僵硬猙獰，被鮮血和布料包裹着，一根鐵絲把所有的頭顱連在一起，就像葡萄。

最後，莉莉絲向皇帝獻上了莫拉和奧若拉的頭顱，她得到了寬恕，作為皇帝仁慈的象征被流放到風雪城，終生不得離開。

*

女仆還在給她上妝，柔順的紅色頭發被挽起來，廉價的珠寶點綴在手腕和脖頸之上。假如遮住那雙灰色的眼睛，她看起來就像無害的綿羊。

被妝點完後莉莉絲得到了一份簡陋的晚餐，黑面包配蔬菜湯，味道一般，難以果腹。跟晚餐一起送來的還有一件長裙，布料粗糙，顔色純白，像死人的晚禮服。女仆把晚餐遞給她後就離開了，臨走前，她暗暗摸了兩下餐盤的中心。莉莉絲側過身，悄無聲息抽出了餐盤的夾層，那裡面放着一條窄窄的紅布條，和廣場上反叛者手腕上綁着的一模一樣。

微弱的暗色火焰在她掌心悄無聲息燃起，莉莉絲把布條燒成一片灰燼，想起剛剛女仆上妝時的低語。

“莉莉絲。我們都在等你。”

晚上十一點的時候拍賣進入高潮，莉莉絲作為壓軸拍品出場，她被換到了一個更大的金色鳥籠裡，金屬捏造的枝條和小鳥栩栩如生，莉莉絲穿着白色長裙跪坐其中，看起來柔順異常。

明亮刺目的燈光不斷掃過她的身體和眼睛，是拍賣者的區域，拍賣師喊出了起拍價，圓弧形的黑暗區域不斷有人出價，短短幾分鐘，價格就被掀上了一個新的高峰，拍賣師賣力地炒着氛圍，狂熱的情緒像漩渦一樣席卷着每個人，莉莉絲最後被城主的兒子拍下，成為了有史以來成交價最高的奴隸。

城主的兒子叫卡文·布萊，他看起來英俊腼腆，親自去後台接走了莉莉絲。那天的風雪格外兇猛，莉莉絲跟在他身後，坐上了城主府的馬車。兩人一路上都維持着主仆間的安全距離，直到登上馬車，莉莉絲才放開手裡攥着的木錐。凝固的氛圍一下子散去，卡文如釋重負，他長出一口氣，躺在柔軟坐墊裡舒緩剛剛緊繃的肌肉。

“我剛剛以為你要殺我。”卡文向她抱怨，語氣親昵。

莉莉絲打量他一遍，“那麼你剛剛應該已經死了。回答我一個問題，卡文，你為什麼會有紅布條。你準備推翻你父親？”

這才是莉莉絲會跟他走的根本原因，她本打算殺了拍賣者并盜取其身份，結果卡文卻在後台悄悄向她出示了藏在衣袖裡的紅布。

“因為我加入了反抗者。”卡文向她眨眨眼，狡黠地笑了。

莉莉絲不為所動，她注視着這個天真的貴公子，感到一陣好笑。他或許出于同情，或許出于别的目的選擇了與城主相反的立場，但是卻并沒有做好與生身父親決裂乃至厮殺的準備。現任城主上位不久，卡文跟随父親來到這裡，還沒有熟悉這裡的規則。莉莉絲曾經跟卡文相處過一段時間，很清楚他在想什麼。

卡文總是有多餘的柔軟心腸，他恐怕覺得打開屏障隻是一件小事，加入反抗者也隻是一個無傷大雅的遊戲。

城主太溺愛他了，養出一頭反噬自身而不知的羚羊。

“你會後悔的。”莉莉絲憐憫地看着他，“很快。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