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們在談論命運的時候我們在談論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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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與死對于人類來講是件很重要的事,對女巫則不然。得益于命運的允許,我們能夠輕易地往返于河流。靈魂渡過冰冷河流的時候并不痛苦,我的同族認為,那河流甚至能洗去“雜質”。
所以辛西娅把匕首遞給我要求我殺死她的時候我答應了,我以為她隻是終于願意響應死亡的呼喚前往冥河一探究竟,那沒什麼大不了,我知道,隻要準備好材料,她一會兒就會從冰棺中醒來。
複生并非秘術,我很清楚要怎樣把一個漂流到對岸的靈魂拉回來,同樣明白怎麼巧妙地把這份代價轉移到微不足道的地方。我擅長說謊,言語又自帶力量,如果一個人在我面前死去,而我又真心實意地相信她活着,那麼這個人就會被我的謊言複蘇,像生前一樣笑着醒來。
漫長的時間鍛造了這一技藝,等到成年禮那天到來之時,大祭司相信我将超越那些失落于過去的輝煌人物,成為一個隻能被後世仰望的影子。
她真心實意地這麼誇贊着,于是我輕飄飄地、快樂地笑,我拉着辛西娅的手,對她說,那你就要跟我一起走入洪流。
被時間賜福的人最終将沒入洪流,我不會是例外的那一個。但辛西娅可以與我同去,在蒼白的注視之下,我和她将永不分離。
我一直這樣描摹着我們的未來,并不遺餘力地為此填充色彩。藍色變作海洋,白色充當月光,或深或淺的金色如黃金般流淌在大地之上,紅色的玫瑰點綴着森林,翡翠般的湖泊之中,漂浮着一艘小船。我年複一年地為此努力,将它以繪畫的形式保留下來,我跟辛西娅讨論着星星、月亮、森林,以及傳說中永不墜落的金蘋果。它們有着什麼樣的顔色?生長在何處?誰第一個見到了它們?在沒有星月照明的黑夜,它們看起來是否也沉默如黑岩?
多美好的圖景啊!直至如今,我依然時不時想起這些。但它們最終沒有成真,美夢就像泡沫一樣碎裂了,那柄匕首打破了一切,辛西娅含着笑躺進了冰棺,而我說了一萬句謊言,她始終沒有醒來。
锃亮的刀鋒上留不住鮮血,當我終于意識到有什麼不可挽回的事發生時,母親敲響了我的房門。
克莉絲汀。
她罕見地、溫柔地叫了我的名字。我回過頭去,看到女巫們站在陰影裡,望着我。
所有的都在這了。我心中莫名閃過這麼一個念頭,緊接着,一則預言從母親口中吐露。
這世上怎會有這樣的故事?這世上又為何有這樣的神明?
我從未被命運造訪過,然而卻被其鑄就。祂将我從血與火中取出來時在我額上輕輕一吻,以此留下會被女巫辨認的印記。
我以為我未曾手染鮮血,然而第一個族人已經在我手中逝去,她臨死前欺騙于我,告訴我這不過是一次短暫的旅行。
時間和命運就這樣嘲笑着我,火焰和鮮血就這樣淹沒了我,女巫們如風吹野草般在利刃下合眼,而母親留到最後,告訴我她将送給我一則預言。
這不是命運的預言,這是我的祝福。克莉絲汀,你會活得很久。她的胸口破開一個大洞,噴湧出的液體打濕衣襟。
但你還有一個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