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社這邊已經備好了飯菜,還望你們不要嫌棄,我們邊吃邊談。”
女人的聲音輕柔而平和,像淩晨時分,破曉曦光合着海水,蕩漾過海平線,令人心安。
松下首砂握緊了腰側的日輪刀刀柄,刀鞘的頂端因為這番動作,在木質地面劃出一道半圓,猶如被晨曦追趕的殘月。
這是劍氣留下的痕迹,松下首砂因為女人身上的魔力波動,進入了警覺狀态。
“那我們就先出去了,月夜大人。”
将食盒與餐具擺放好後,攙扶女人進來的侍從們以及神官,便先後躬身退出了房間。關上了障子門,順帶遣散了候在門外的人。
庭燎完畢,神社還有許多掃尾工作需要處理,他們不僅需要處理好那些工作,還要保證月夜大人的談話不會被有心人聽了去。
信仰月夜大人的信衆數量衆多,很難保證不會出現幾個狂熱信徒,潛入神社内室。
神官與侍從離開後,房間内顯得更加空蕩,月夜身後的屏風又恰好繪制着廣袤的山川河流,使得屋内的空間延伸感更加強烈。
相比因為魔力而精神緊繃、劍氣外洩的松下首砂,艾斯與西索則要自然得多。
一個掀開了食盒,準備大快朵頤,一個盯着月夜,似乎在盤算着什麼。
按照首砂對西索的了解,這會兒他所盤算的内容,定然不是食材是否可口一類的問題。
“我的嗓音天生如此,屬于先天魔法天賦,魔力波動并非我本意,更不會以此作為開戰的信号。”女人撐着手杖,跪坐在軟墊上,僅是這一番動作,額間就冒出了一層細汗。
“破壁大陸的魔法師,為什麼會成為這裡的神明?”
聽了女人的解釋,松下首砂稍稍放松了些。魔法天賦是魔法師自出生便擁有的先天魔法,有的人天生能夠與植物對話,有的人天生能控制某種元素。
這樣的先天魔法天賦,不用靠後天對魔法的學習、魔力的運用,就能夠施展,使用時,同樣會出現魔力波動。
也正是因為這位名為月夜的女人,擁有這樣的先天魔法天賦,才會讓松下首砂誤認為,剛才感受到的魔力波動,是因為對方暗中使用了攻擊前做鋪墊的魔法。
能夠調動人情緒的嗓音,用于蠱惑人,再合适不過。
“破壁大陸的劍士,又為何會來參加這裡的祭典?”女人微笑着,飲下杯中的清酒,“如你所見,我的魔力已經所剩無幾,這是無法補充魔力的世界,魔力消耗殆盡就會消耗生命力,我,必死無疑。”
松下首砂隻要待在這神社之中,就能夠感受到源源不斷充盈體内的劍氣,到了現在,他若是還不理解,那麼他也不配繼續做一名劍士。
“為什麼要消耗魔力,替我補充劍氣?”松下首砂質問着,已經感覺有一堆麻煩事,在他沒有察覺的情況下,被甩到了他的身上,“可别說什麼你想找個神明繼承人之類的話,我可不是魔法師,沒辦法搞那些花裡胡哨糊弄民衆的招式。”
“被你看出來了,還真是不好意思,”女人掩唇,笑聲輕快,“還以為你會像艾斯一樣,爽快地答應呢。”
談及艾斯,月夜的語氣變得熟絡,艾斯,這個名字仿佛被她稱呼過無數遍,然而從艾斯的反應中,松下首砂可以确信,月夜并不是舊識。
“接下來的話,還是隻有我們倆知曉比較好,你也不想出現更多無法掌控的事吧?引導者,松下首砂。”
引導者?
松下首砂正準備詢問月夜這句話意思,頓感一陣眩暈。
吃着飯突然打起盹兒的艾斯沒有來得及反應,睜開眼時,松下首砂已經不在原位,西索的撲克牌也隻擊中了月夜端坐的位置的坐墊。
原本跪坐在室内的松下首砂與月夜,齊齊消失。
“真是,越來越讓人興奮了~”西索雙眼微眯,狹長的眼尾勾弄着笑意,沒有理會還沒有搞清狀況的艾斯,拉開障子門走了出去。
他的手上還有從卡琳那裡得到的指針,想要找到首砂并不困難。
*
“果然,最後一次瞬移魔法,用在離開的時候,最為合适。”月夜倚在山洞石壁邊,拄着手杖,“趁着你的兩個陪伴者還未跟來,我長話短說。”
松下首砂看着熟悉的山洞,突然就理解了這一次來到這裡,時間會混亂到直接穿越千年的原因。
時間魔法,多少魔法師不願觸碰,害怕被時間反噬的魔法。
松下首砂沒有放松對月夜的警惕。
即便她的先天魔法天賦,使她說出口的每句話,都像是被日光曬得溫煦的海水,浸泡、按摩着松下首砂的大腦,讓松下首砂下意識放松,但他還是咬着牙,堅持與之對抗着。
“我很感謝艾斯,感謝他答應了我的請求,幫助我完成神樂,完美結束這一次的庭燎。”
月夜因為魔力不足,完成不了神樂,也做不到賜福,信衆的願望她已經無力實現,甚至像艾斯那樣,借助璀璨的焰光,點燃信衆的希望都堅持不了多久。
但她運氣不錯,發現了艾斯的出現,也察覺了藏在艾斯胸膛之中,不斷将魔力轉化為運轉全身的劍氣的寶石。
魔力無法自行恢複,但劍氣可以通過對肉|體的鍛煉,緩慢恢複,它與魔力雖同根同源,但運作模式不同。
艾斯與寶石的出現,讓月夜知曉,一些事情已成定局,她已經沒有必要耗死在這裡。
月夜看着手杖上已經失去光彩的寶石,擡手蹭了蹭,抹去了寶石上沾染的來自山洞的潮氣。
“其實我早就該走了,要不是因為來早了,道德底線讓我沒辦法直接解決一個手無縛雞之力、未曾作惡的普通人,我也不會在這裡耽誤這麼久,白白消耗魔力。”
“你指的是……”
“當然是曆史上的第一隻食人鬼,鬼舞辻無慘……現在的他或許還不叫這個名字。”月夜倚着牆,半靠半坐在了石壁凸起的石塊兒上。
松下首砂已經因為月夜有些離譜的力量,開始懷疑這個世界的真實性:“你來到這個時代,是為了解決他?”
“總好過用千年的犧牲,堆砌一個魚死網破的勝利。”
月夜的目光似乎能夠穿越千年,看到日光與紫藤花交織之下,埋葬的斷刃日輪刀、破損羽織。
月夜的解釋,松下首砂倒也能夠理解,他看過千年後的世界,惡鬼橫行,為了滅除那些殘害世人的惡鬼,犧牲了無數鬼殺隊隊員。
如果能夠直接解決曆史上的第一隻鬼,自然能夠改變之後的那些犧牲。
但,這可是時間魔法。
沒有人能夠做到玩弄時間。
松下首砂在确認了月夜的身份的那一刻,就明白沒人能夠真正征服時間。
在這個時代的時間點,月夜還活着,但是松下首砂很清楚,曾經在大海之上,救下卡普身邊副手的那個月夜,已經在幾年前被公開處刑。
月夜的未來,存在于松下首砂的過去。
他與月夜的時間隻有在這個空間裡,才會出現重合。
離開了這裡,月夜的命運會繼續按照松下首砂已經知曉的曆史進程輪轉。
“魔力已經消耗到了這種程度,卻還是在我未曾察覺的情況下,強行補充我的劍氣,為什麼?”松下首砂對月夜的腿腳進行過初步的判斷,并沒有出現什麼外傷。
月夜并沒有正面回答松下首砂的這個問題,而是像是轉移話題一般,突然發問:“你認為,想起令人痛苦不堪的過去,是好還是壞?”
松下首砂不解,他根本不關注這些無關緊要的問題,正想要回避這個奇怪的問題時,擡眼,卻撞進月夜那一雙盛滿了遺憾的眸子裡。
“……是一件好事,吧。”
松下首砂抓了抓額上垂下的一縷頭發,撇開眼:“會被過去的痛苦困住,便證明我不夠強大,遺忘過去才能夠前進的人,仍舊會被過去擊潰。”
說完,松下首砂卻覺着這話有種莫名的熟悉感。
似乎,這并不是他當下組織起來的話語,而是從什麼人那裡聽來的一樣。
“既然如此,我會幫你找回記憶,不管AI助手……我是說,使者,給你限定了什麼條件,在這裡,它都幹涉不了。”月夜自豪道,“這裡,是我用魔法開辟的獨立它們管轄之外的時間。”
AI助手?
什麼意思?使者的外号?
聽了月夜的話,松下首砂才發覺他與使者已經許久沒有進行過聯絡。
明明發現了魔力波動,需要補充魔力的使者,會比他更加激動,但使者卻好似消失了一般。
“你到底是什麼人?為什麼會擁有限制使者的力量?”
“現在的你肯定理解不了我的身份,你就當……”
月夜思索片刻,想了想怎麼解釋,才能夠讓記憶缺失的劍士,單純憑借破壁大陸的世界觀,去理解她的話語,“就當我是禁術魔法師,通過魔法,窺探到了魔法構建的核心,甚至是世界框架的核心。”
“怎麼會有這樣的魔法?”
松下首砂不禁皺眉,對月夜的說辭頗感荒謬。
月夜能夠運用時間魔法,将遺迹藏匿的世界的時間倒退至千年前,本就匪夷所思,若是還能夠觸碰世界框架的核心……
那不就是真正的神明?
可如果是真正的神明,又怎麼可能被消耗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