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鶴舞弊案的重啟,在天下寒門學子們的心裡撕開了一束光,他們也想看看,當年的這個宋鶴到底是不是冤枉的,身為寒門,究竟有沒有逆天改命的可能。
于恩行看了大部分人的考卷,越看越覺得大雎朝難以再出人才了,都是些世家子弟的光環,看的火大,他直接将手裡的考卷推在一旁,喝口茶緩緩怒氣。
風靈均正巧來看看這件案子的進度,尤辜雪将他領進門時,于恩行被一口茶嗆的直咳。
“老師,當心身子。”風靈均上前給他順了順氣,無奈的笑道,“您也是一大把年紀的人了,怎麼脾氣還這麼旺盛?”
“你看看!”于恩行将一張考卷遞給了風靈均,接過尤辜雪拿來的巾帕擦嘴,“這就是今年榜首的文章,虛浮表面,辭藻華麗不切實際,光會引經據典有什麼用,說的都是些漂亮話,這樣的人還考明經科?趁早回家吧。”
風靈均低頭看了眼,尤辜雪也湊在一邊細細的打量,這一看才知道于恩行為什麼說他浮于表面了。
明經科主要考的就是些關于國策的方法,這人寫的意思,就是要想發展經濟,就該讓農民安心的種地。
他為了保障種地的人更多,還想遏制一下參與科考的農民孩子的數量,因為一個農民家如果有一個成年的男子不幹活,光讀書,那就是完全處于脫産的狀态。
考生若是家住偏遠,進庚禹城趕考的時間能花掉小半年,這中間的生活來源全部靠家裡人接濟,而少了個成年男子在家務農,田地裡的谷物生産量,自然不多。
可人人都想往上爬,誰願意一輩子種地?
尤辜雪從試卷上挪開目光,問道:“于老,今年的考卷你都看完了?”
于恩行喝口茶,點點頭:“上榜的文章沒什麼好看的。”
“那往年的呢?宋鶴的答卷能看見嗎?”
“不行。”風靈均放下考卷,道,“每年的考生多如牛毛,答卷自然也多,一般放榜之後,剩餘的考卷便會付之一炬。”
燒了?
這麼一來,那還如何看宋鶴的卷子與魏光的有什麼相同的地方?
看得出來尤辜雪的意圖,風靈均想到了一點:“小幺兒,你也不用着急,那宋鶴來科考的次數不少,他若是真的有才,文章好,考院裡的考官自然對他的文章印象頗深,你不如從這查?”
“問了。”尤辜雪頹廢的坐在一側,百無聊賴的翻着手中的卷子,“這幾年告老還鄉的考官太多了,前年的考官更是散的五湖四海,沒有具體的名單,上哪找?”
這一點,尤辜雪在第一天就想到了,她沒有參加過科考,對這種東西沒有概念,還以為這所謂的抄襲,就是一字不漏的抄襲,問了考院的考官後才知道不是。
判斷一個人是否抄襲,是看二人的論述方法和觀點是否一緻,包括論述角度和思路還有結論,若都是相通的,則會被判定為抄襲。
“那……眼下這案子,豈不是走入了死胡同?”風靈均擔憂道。
“也不算。”尤辜雪撓了撓太陽穴,淡笑一聲,“宋聞告訴過我,宋鶴有一個老師,他對宋鶴是否有真才實學是很确定的,所以,才會在宋鶴落榜後心生疑慮,還讓人幫忙查探是何緣由,據說,他的這位老師與禮部主事陳宣關系好。”
“我特意看了一下,前年的科考中,陳宣不負責科考評卷,所以,他能看過宋鶴的文章,自然也是有人際關系的。”
風靈均溫和的眸光落在她的身上,嘴角始終噙着笑,說實話,在尤辜雪找自己要重啟這件舞弊案時,他是保持着懷疑态度的。
雖然聽聞了她之前查案的種種傳聞,或者說,哪怕她在狩獵場上幫了自己一把,他都很難相信,這是記憶裡那個一遇到不順心的事,就仗着年紀小哭着撒嬌的小丫頭。
“殿下笑什麼呢?”
風靈均收回神,笑道:“無礙,可我記得,陳宣也告老還鄉了,你如何找?”
“我已經讓武陽派人去平谷縣找人去了,就算找不到陳宣,可是找到宋鶴的老師應該不難,而且,我聽聞二人是好友,告老還鄉無非就是回家安度晚年的,畢竟不是畏罪潛逃,他用不着躲着,找起來不會很難。”
好好地一個人,非得用畏罪潛逃去形容人家,這詞語也是這樣亂用的?
“當然還有一件事要麻煩于老。”尤辜雪突然間面色凝重,“陛下如今知道了科考中有人使手段,所以,今年的考卷要重新進行批改,評卷官員将會重新挑選,且為了保證公正性,會采用糊名謄錄制,要麻煩于老辛苦一些了。”
聞言,二人皆是一愣,這科舉從很久之間就因為水深的很,所以,不公正的現象頗為嚴重,糊名謄錄制度尤辜雪不是第一個提的,往年都因為世家反對而無法真正的執行,怎麼這次就同意了?
于恩行不可置信道:“陛下說的?”
尤辜雪輕笑一聲:“自然,是他主動提的。”
風靈均垂下眼簾,看來周家确實是他父皇的一塊心病,少了周家這座靠山,其他依附于周家的世家便也不再那麼的可怕了。
整個大雎在建立初期,其實有很多的治國之策,皆因觸及世家利益,才無法完全施展,現在少了周家,他的父皇要開始動了。
而科舉就是第一步。
夜晚。
流香榭。
燕熹一把扔掉手上的手谕,面色有些不悅的盯着身邊喝茶吃糕點的人。
“怎麼?報複我?”
他前腳才把宋鶴案丢給她,後腳她就給自己找了個閱卷審核的工作,今年的秋闱他也是帶她參加了,這丫頭不是不清楚,評卷要花一個月的時間,且期間還不能從考院裡出來。
更何況,這次還加了糊名謄錄制度,所以考卷還得先謄抄一遍,以防閱卷官員以字迹認人,這就意味着,今年的秋闱,工作量很大,可能一個月都不止。
“啧 ,燕大人這就把人看小了吧?”尤辜雪佯裝不悅的剜了他一眼,“是誰之前說什麼,科舉的規則得改一改了,怎麼?你改規則用嘴改啊?拿出點實際行動出來。”
她拍了拍手上的糕點碎屑,一路小跑過去,撿起手谕,重新塞進他的手裡。
“能者多勞嘛,燕大人。”
正談話間,餘舊推門而入,手上還拿這個盒子:“東家,涼九把袖箭的尺寸改好了。”
燕熹看手谕的動作一頓,這個袖箭,他還沒有想好要以什麼方式給尤辜雪,餘舊就已經進來了,漆黑的眸子掃了一眼他。
餘舊的身影一僵,他是不是說錯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