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桃,那你們丞相大人可在這府中?”
許是宋玉吃了自己端來的飯菜,春桃仰臉看她一眼,毫不猶豫地說:“不在,這是大人從老家回來之後新買的宅子。”
這麼說,晏山青與他爹決裂了?隻是為了一個她?
就在這時,晏山青忽然推門而入,看桌上的飯菜一掃而空,面上有幾分喜色。
“看來宋老闆想清楚了?”晏山青掃了她一眼。
宋玉笑了笑:“晏公子,我記得之前你還欠我一個條件。”
男人一聽,臉色冷得難看:“你——還不算太蠢。”
這人說話真氣人,宋玉沖他翻個白眼:“我現在就要用這個條件。”
以他之前的反應,晏山青可以用無數個理由拒絕她,可此時他卻說:“好,你說,不過,你隻有一次機會。”
宋玉顫抖着,想了很久才想出個自認為兩全其美的法子,第一步必須讓晏山青先放了她。
“放了我,不許追!”
晏山青愣了下,馬上問:“你想好了?”
陰鸷的盯視讓宋玉渾身起雞皮疙瘩,她趕緊挪開被逼視的目光。
“想好了。”宋玉試探着往門的方向走,回頭看了他一眼。
那人背對着自己,玄色的背影瞧着竟有幾分孤寂。
但她沒有反悔,轉身就跑!
一開始想讓晏山青放過陳州那些女人和孩子,但轉念一想,晏山青也許根本不會做出傷天害理的事情,他要真那麼做了,這輩子宋玉都不會原諒他。
她笃定晏山青不會那麼做,以他當朝狀元郎的心思,那些話不過在吓唬她。
至于為什麼晏山青會答應自己的條件,宋玉有些捉摸不透,分明一開始那麼堅決,怎麼說放就放了她?
混入夜色的宋玉一刻不停地往前跑,身無分文的她不知道這繁華的東京城有沒有自己一席之地。
但眼下還沒法考慮這個問題,因為她必須先躲避晏山青。
燈火輝煌的街景,熙熙攘攘的人群,車水馬龍的鬧市,咿咿呀呀的瓦坊,浮光掠影一般在宋玉的身後劃過。她沒有心情好好領略這一切,隻能先找個地方安頓自己。
衣衫邋遢的宋玉拖着疲憊的身軀終于在東京城一個破廟裡落了腳,這裡面有不少像她這樣無處藏身的人。有行色匆匆的旅人,有無家可歸的孤兒,有居無定所的孤寡老人,他們每個人眼裡都有不一樣的情緒,有的泰然自若,有的膽小畏懼,有的疲憊不堪。
“姑娘,你不是本地人吧?”一個約莫六十歲的老婆婆笑呵呵地湊了過來。
宋玉看她熱情又親切,心裡終于暖和了些:“我是陳州人。”
“呦,陳州好地方!人傑地靈,聽說丞相大人也是陳州的!”老婆婆見多識廣,連丞相的八卦都知道。
“婆婆,你經常來這裡啊?”老婆婆衣衫幹淨整潔,絲毫沒有落魄的迹象。
老婆婆眼角的褶皺擠到一起:“我老婆子一個人住,不習慣,見這廟裡人多,熱鬧,就常過來。”
這老婆婆真是個妙人,家裡有房子不住,非要擠進這破破爛爛又難聞的廟裡,真應了那句“沒苦硬吃”,看來什麼時候都有這樣的人。
“我看姑娘你也不像是逃難的,怎麼會來此?”老婆婆慧眼識珠。
“哦,我的錢被人偷了,苦于沒找到事情做,隻好先在這裡落腳,待明日再去坊中找個活兒幹。”
“那不如姑娘去老婆子那裡住?”老婆婆一臉慈祥地發出邀請,見她有些猶豫,又安慰她說,“你别擔心,我無兒無女的,家裡也沒人,你去了我也落個熱鬧,等你找到活兒幹,再每月給我些租錢,如何?”
宋玉爽快地答應了。
跟着那老婆婆走了五六條街,終于來到一處喧嚣的街道:東街。
“這東街是東京城裡最熱鬧的一條街,什麼賣房子的、賣花鳥蟲魚的、賣絲賣綢的——隻要你能想到的,這裡應有盡有。也不急着看,日子一長,你就覺得稀松平常了。”老婆婆熱心地介紹。
繁花迷人眼,看得宋玉眼花缭亂,真是物華天寶之地。
兩人沿着東街走到盡頭,拐個彎,便見一處四四方方的院落。密密匝匝的籬笆牆掩映着兩扇小木門,門上各挂一隻染了銅綠的門環,兩環之間扣着一把上了鏽的鐵鎖。
待二人來到門前,老婆婆從袖子裡掏出鑰匙,踮起腳跟打開鎖,推門請她進去。
這四合小院,不大不小,中間坐落三間堂屋,東西兩側各一間廂房。院子最中間有棵上了年紀的合抱銀杏,郁郁蔥蔥,蒼翠欲滴。風一吹,綠瑩瑩鴨掌般大小的銀杏葉紛紛而下。
這讓宋玉想起自己的桃苑來,想起文媚娘她們會不會擔心自己,想起那些孤獨園裡的孩子。待她安頓下來,她要寫封信寄回陳州。
那老婆婆年紀大了,行動不便,就讓宋玉一人收拾了東廂房住下,自己則去了堂屋旁的一間屋子。
東廂房不大,從門到後牆約莫十數尺,裡頭放了一張紅木闆床、一個黃花梨的雕花衣櫃、一張太師椅。
簡單收拾,宋玉終于洗洗睡下,經過這些日子的颠簸,她的心今日才稍稍落下,不一會便進入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