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山青沒再問她任何關于唱戲的問題，眼裡的光也淡淡的，仿佛快要散了似的。

剛到晏園的時候天已落黑，原以為随便給晏山青來上一段就能離開，沒想到晏山青卻沒有放她走的打算。

先是唱了一段《穆桂英》磨耳朵，又接着唱了《打花朝》解悶，然後晏公子說：“《花木蘭》也來一段。”

連唱三段之後，宋玉口幹舌燥。

心裡盤算要不要開口離開，卻又聽晏山青慢斯條理地拿起手裡的書說：“我記得你在戲曲聯會上還唱了一段。”

宋玉的臉霎時紅了，《擡花轎》唱出來總是讓人難為情的，她嗫嚅着不敢擡頭：“晏公子，你該歇息了。”

聞言晏公子把目光從一本《道德經》上移到宋玉紅撲撲的俏臉上，玩味着說了一句：“怎麼？當着這麼多人的面都唱了，卻不好意思給我一個人唱？”

宋玉最讨厭别人諷刺自己，尤其是晏山青，正準備撂挑子走人，便又聽他沉聲說道：“這可能是我最後一次請宋老闆來晏園。”

不知為何，這話叫宋玉的心一下揪了起來。

她緩緩擡眼，對上晏山青晦暗不明的眸子。

其實，細算來倆人之間并無什麼瓜葛，左不過雇主與雇員的關系。晏山青花錢請她唱戲，她則拿錢開腔。還能有什麼更深一層的淵源呢？

既然如此，宋玉也賣個好，給晏山青留個好印象，萬一他科舉高中做了大官，她宋玉也能賣弄一番：我當年可是給晏老爺唱過戲呢！

這樣在心裡暢想一番，宋玉覺得自己能唱。

于是她瞬間變成了新娘子，在晏山青面前左右搖擺，前後踮腳，邁着迷人袅娜的小碎步在男人面前來來回回，恍若一隻求偶的小孔雀。

晏山青當時在花戲樓看宋玉唱這出戲的時候，心裡生起無名怒火，他不想讓這嬌态給任何人看見，如今再聽她唱，心裡莫名冒出一種前所未有的怅然之感，如此近的距離，他卻覺得宋玉與自己若即若離，伸出手想抓卻抓不到，想擁有卻得不到。

宋玉從未覺得這戲唱起來有這麼讓人羞愧，她心跳得厲害，有幾個戲詞從嘴裡擠出來的時候幾乎變了腔調，她隻能慶幸晏公子沒有發現打斷自己。

唱完之後，宋玉鼻尖上湧出細細密密的汗珠，臉頰也因為激動而紅得仿佛熟透的蘋果。她不敢與晏山青對視，隻是低着眉，小貓一般說：“晏公子，可還有别的想聽？”

晏公子的心被這貓撓了心，奮力壓着嗓音說：“宋老闆可有什麼話跟我說？”

宋玉剛想說沒有，系統就跳了出來，機械道：【你還有個條件沒用啊！隻要你開口，你未完成的任務就能完成！】

是啊，系統說得沒錯，這個條件我還沒用。宋玉在心裡嘀咕。

半晌，她終于擡起頭來，臉熱得發燙，仰臉沖晏山青俏皮一笑：“晏公子，你我之間能有什麼話？”

這話一出口，宋玉似乎聽到什麼東西碎了，她微微顫抖着撫了撫心口。

晏山青原本期待的目光倏然熄滅，沉着臉說：“不如讓我來提醒宋老闆，你還有個條件沒用。”

宋玉假作恍然大悟般“哦”了一聲，對着晏山青虛假地搖了搖頭：“我還是沒想好呢，就先放在晏公子那裡，如果我們有朝一日還能再見，我會主動找晏公子讨要。”

“那萬一再也見不了呢？”晏山青英眉微蹙，長長睫毛半遮住眼瞳，顯得神秘極了。

宋玉小聲“嗯”着，右手握成拳頭抵在下巴，思考一會才說：“萬一再不相見，那就請晏公子一生平安喜樂。”

說罷，轉身便走，不知怎麼地，她的眼淚就在轉身的那一霎滑了下來。

她步子飛快，耳邊響起晏山青“等等”的聲音，也沒停下。

連老天也與她作對，剛出了晏園，雨點就大顆大顆地砸了下來。

淋成落湯雞的宋玉一路跌跌撞撞回到客棧房間，換下濕透了的衣服正準備洗個熱水澡，卻聽到有人敲門。

她整理好自己的情緒，深吸一口氣，打開門，對上莺兒的一張哭臉。

“玉兒姐姐！嗚嗚——”莺兒喚一聲撲進她懷裡。

聽莺兒哭得真切，宋玉也忍不住跟着哭起來，兩人就這麼抱着哭了半天。

莺兒哭累了，從宋玉懷裡起來，看她哭得比自己還痛，沙啞着問道：“你怎麼也哭了？”

宋玉擦擦自己的眼淚，又用衣袖拭去莺兒眼角餘淚，勉強笑道：“還不是你惹的！我是最看不得人哭的！”

莺兒一聽也不敢再哭了，隻低聲嘟囔着：“桑公子的事情被我娘發現了。”

“怎麼會？”明明早上文媚娘還不知道，這才不過一日就把莺兒給弄得梨花帶雨。

莺兒挽着宋玉的胳膊，乖巧地把腦袋歪在她肩膀：“你唱完之後，桑公子來找我，我剛從屋裡出來就被我娘發現了。她還罵我不要臉！嗚嗚——”小姑娘一提起被親娘罵，委屈得又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