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rthur, Arthur,你能聽到我的聲音嗎?”
“他怎麼了?”
“Aurore,他好像喝醉了。”
這裡是巴黎市區的一間不知名的酒吧,晚上九點,酒吧裡擠滿了形形色色的人。過幾天就是聖誕,大多數人臉上都挂着或深或淺的笑容。
外面正在下雪,酒吧裡卻暖意融融。許多人喝得盡興,跳得歡暢,在略微刺耳的音樂聲中脫得隻剩一件衣服。
嚴辛坐在半包的卡座上,默默注視着前方。
他剛進來不久,皮鞋底下的雪花一點點融化,在腳下化成了一小灘水,還沒有蒸發。
他穿着一件黑色的大衣,沒有脫下來,不喝酒,也不說話,和整個酒吧有些格格不入。
一般來說,他不會讓自己這樣顯眼。
但是今晚他有些累了,繁重的工作和長途飛行讓他的精神有些萎靡。而且,那個人喝醉了,不會注意到他。
不遠處的圓桌上,Aurore和Francesco的對話還在繼續。
“沒辦法,他太傷心了,傷心的時候總是容易喝醉。”
“都已經過去那麼久了,他也該走出來了,有很多人喜歡他。”
“那又怎麼樣,他又不喜歡他們。算了,别說了,送他回去吧。”
聽到這裡,嚴辛站了起來,快步走到他們身邊,禮貌地詢問道:“你好,我認識這位先生,可以讓我把他送回去嗎?”
Aurore沒有擡頭,似乎隻是把他當成了一個随口搭讪的人,敷衍地說道:“你好。不,不用了,我們把他送回去就好了。”
Francesco倒是看了嚴辛好幾眼,但是也沒說什麼。
意料之中的結果,嚴辛毫不意外,不過是他一次心血來潮的嘗試。沒能成功也無所謂,好在這個人身邊有朋友陪着,他也可以放心一些。
嚴辛向他們點頭緻意了一下,然後轉身準備離開。
剛邁出一步,椅子上的酒鬼突然撲向他,然後緊緊抱住了他。
Aurore和Francesco都被這突如其來的動作吓了一跳。
Aurore最先反應了過來,她趕緊上前,雙手搭在醉鬼的肩膀上想要把他扶起來。但這個喝醉的人力氣突然變得特别大,怎麼拉也拉不動。
“抱歉先生,我朋友他喝醉了。”
嚴辛沒說話,就這麼被他抱着,沒有任何的動作和言語。
Aurore努力了一會兒,實在是扯不開他。醉鬼先生就像是找到了人生樹枝的考拉,就是不肯放手。Aurore隻能尴尬地放開了他。
“先生,你說你認識他,是嗎?” Francesco突然問道。
嚴辛點了點頭。
“那您送他回去吧。”
“你瘋了!” Aurore立刻小聲地罵了Francesco一句。
Francesco把她拉了過來,同樣小聲地說道:“Aurore,你不覺得他很帥嗎?你看,也許是Arthur自己想要跟他走呢?”
“你的意思是……”
“哦,親愛的,也許Arthur想要擺脫那段戀情,才拉住這個人的。他一向很羞澀,可能不好意思直說。”
Aurore若有所思,半信半疑地看向了嚴辛。嚴辛側對着她,她隻能看見嚴辛的側臉。
酒店的燈光昏暗,隻有各色的彩燈不停地在他們頭上旋轉。即使如此,嚴辛的側影依舊很有吸引力。
看起來是不錯,但是……
Aurore猶豫了。不過很快,她就下定了主意。
因為醉鬼自己伸手往口袋裡掏了掏,掏出了一個銀色的鑰匙環,拍在了嚴辛的胸膛上。
Aurore & Francesco:哦。
嚴辛垂着眼,無喜無悲地看着這串鑰匙。
“您帶他回去吧。” Aurore了然地放手,将醉鬼托付給了嚴辛。
嚴辛歎了口氣,終于伸出手,抱住了一直趴在他胸膛上的人。“謝謝,再見。”他和他們道别,然後手臂穿過醉鬼的腿彎,将醉鬼打橫抱了起來。
Francesco在他身後吹了聲口哨。
嚴辛抱着醉鬼,穩穩地走出了酒吧。
雪一直在下。嚴辛快步走到路邊,将醉鬼放下,接着敞開大衣,把他裹進自己的懷裡。
醉鬼攬住他的腰,在他懷裡拱了拱,找到一個舒服的位置,然後不動了。
街上的行人神色匆匆,因為下雪,有的腳步加快,有的腳步反而放慢。路上的車也沒有平時那麼多。嚴辛把懷裡的醉鬼捂得嚴嚴實實,等了五六分鐘才打到一輛車。
開車的司機是中年人,可能四十多歲,有時外國人的年齡也不是很好猜。身材微胖,頭發卷曲,一雙眼睛有點渾濁,既不熱情也不好客。上車之後,司機先是問嚴辛去哪兒,然後從後視鏡裡看了眼喝醉的那個人,提醒嚴辛不要讓他吐在車上。
之後再也沒有說話了。
車上沒放音樂,暖氣倒是充足。世界一下子安靜了下來,在這個溫暖狹小的空間裡,嚴辛擁着身邊的人,盡情地用眼神描摹他的輪廓。
小嘉哥哥,嚴辛在心裡想道,好久沒有這樣抱着你了。
鐘鳴嘉閉着眼睛,靜靜地靠在嚴辛肩膀上,表情恬靜,不掙紮也不撒潑,像是已經陷入了一場美夢,心滿意足地沉睡着。
嚴辛看着他的睡顔,不知鐘鳴嘉此刻的夢裡,有沒有他的影子。
二十分鐘的車程轉瞬即逝,嚴辛付了錢後抱着鐘鳴嘉下車。他把大衣脫了下來,披在了鐘鳴嘉身上,簡單整理了一下之後,把他背了起來。
公寓樓下有門禁,嚴辛在機器前刷了一下臉,然後空出一隻手拉開了大門。
進門的時候還算是高科技,但是進去之後才知道,樓裡沒裝電梯。好在公寓一共隻有七層,鐘鳴嘉住在第四層。
嚴辛輕車熟路地上了樓,中途沒遇到一個人。來到鐘鳴嘉的門前,他掏出鐘鳴嘉給他的那串鑰匙,打開了門。進屋之後,他沒有開燈,而是直接往裡走,穿過小小的廚房和客廳,小心翼翼地把鐘鳴嘉放在了床上。
嚴辛沒有來過鐘鳴嘉現在的住處,但這棟公寓三樓和四樓的戶型是一樣的,所以他并不陌生。他打開了床頭的小燈照明,然後輕手輕腳地去了廚房。廚房裡有一個保溫的電水壺,沒有插電,裡面的半壺水已經涼了。
嚴辛思考了一下,沒有把水倒掉,而是插上電,重新燒了起來。燒上水之後,他打開了冰箱。外面有一塊生姜,冰箱裡卻沒有紅糖。嚴辛仔仔細細地看了冰箱一眼,然後關上了門。
其實有也沒用。他不可能給鐘鳴嘉做姜湯,太顯眼了。他還不能出現在鐘鳴嘉面前。
今晚的時光,隻是個意外。
已經沒有他的事了,但嚴辛沒有立刻離開。他有很多想做的事,都不能做。
唯一能做的,大概就是幫鐘鳴嘉幫衣服脫下來,讓他睡得安穩一點。
畢竟豔遇是今晚的主題,也隻有這個能不引起懷疑。
把手放在鐘鳴嘉毛衣上的時候,嚴辛忍不住問自己,他到底是想讓鐘鳴嘉舒服一點,還是想滿足自己的私心。
太久了,他真的太久太久沒有觸碰到鐘鳴嘉了。半月一次的見面隻是飲鸩止渴,無盡的思念潛伏在他的身體裡,沿着他的肌肉、骨骼、血管,長滿了他的每一寸,日以繼夜地折磨着他。
也折磨着鐘鳴嘉。
嚴辛暗中看了鐘鳴嘉那麼久,怎麼會不知道呢?鐘鳴嘉的痛苦他都看在眼裡,所以他忍住了,什麼都沒有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