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下午要出門，他不能躺下。

鐘鳴嘉的大嫂叫趙素敏，是鄰鎮人，家離他們家挺遠的，騎電動車要一個多小時才能到。鐘鳴嘉有趙素敏的微信，但他不打算發消息提前通知。畢竟這次去隻是出于禮貌，并不一定要見到人，隻要他有這個心意，人家知道就行了。

而且鐘鳴嘉和他嫂子也沒說過幾句話，彼此都并不是很了解。

放下行李後，鐘鳴嘉在床沿上坐了一會兒。

除了被塞進來一些結婚用的東西外，這間屋子也沒什麼變化。白色的牆，木制的床，四方的箱子，不大不小的窗子，還有老式的，上面印着仙鶴和松樹的窗簾。

鐘鳴嘉小時候畫的畫，也還貼在床頭。

畫的是一片草場，上面有蘋果樹，還有一頭大大的黑白牛。

這是他照着他哥的舊書上畫的。畫完之後，他哥誇他畫的非常好。

那時他才六歲，而他哥，已經十六歲了。

十六歲的鐘意正在上高中，住校，每兩周回家一次。鐘鳴嘉畫完這幅畫後，等了一個多星期，才等到鐘意回來，把這幅畫拿給他看。

鐘意看完後，誇了他好一頓，然後把這幅畫貼在了床頭。

這個房間，之前其實是鐘意的房間。

鐘意上大學之後，這個房間才漸漸屬于鐘鳴嘉。

回到家裡，難免會有一些過往的片段在不經意間跳出來。

鐘鳴嘉輕輕拂開回憶的陰霾，拿起手機，離開了房間。

莊含春正在院子裡忙，看見他出來，叮囑他路上小心。鐘鳴嘉讓她放心，騎上電動車出了門。

出門後遇到了村裡的幾個長輩，鐘鳴嘉和他們打了招呼。一段時間沒回來，村裡的人見了他都很熱情。有人還向他問起他哥，鐘鳴嘉随便和人家說了兩句，請人家到時候來觀禮。

出了村子之後，外面就是田地。這個時候，秋收差不多已經結束了，地裡基本上沒什麼東西了，家家戶戶的門口和院子裡，倒是堆滿了玉米花生之類的作物。

中午時分，鄉間的路上人不是很多，鐘鳴嘉騎着電動車，經過空曠的原野，頭頂上是湛藍的天空和大朵的白雲，身邊是涼爽的風。九月末，在距離S市差不多千裡之外的故鄉，鐘鳴嘉終于找到了秋天的身影，和她一起暢遊在蒼穹之下。

呼吸着自由流動的空氣，鐘鳴嘉不由覺得，他果然還是喜歡涼一點，冷一點。

喜歡秋天。

喜歡空曠的、人少的地方。

大約二十分鐘後，鐘鳴嘉到了鎮上。這裡明顯熱鬧得多。鐘鳴嘉家所在的鄉鎮，還算是比較富裕的鄉鎮，所以車多人也多。從村子出來之後，一直是柏油路，沒有什麼難走的地方。

騎了一個多小時之後，終于到達了目的地。

鐘鳴嘉之前來過他嫂子家，不過隻來過一次。好在趙素敏家的位置比較好記，他還能根據記憶找到。到了地方之後，鐘鳴嘉還沒下車，門口的大黑狗已經開始“汪汪”叫了。但它是被栓着的，除了沖他叫，什麼也做不了。

鐘鳴嘉站在原地看了它兩眼。他倒不是怕它，隻是看它長得精神，有點想給它拍張照片。

隻是，還沒拿出手機，屋裡的人聽見狗的聲音，已經趕出來查看情況了。

出來的是趙素敏的媽媽，鐘鳴嘉見了人，叫了一聲“大娘”。

趙素敏的媽媽認出了他，興高采烈地叫道：“是鐘意的弟弟，是小鐘來了！”

“是。”

然後鐘鳴嘉就被迎了進去。

除了趙素敏的弟弟外，一家人都在。

趙素敏見到鐘鳴嘉後，微笑着問他什麼時候回來的，又問了些其他問題。鐘鳴嘉一一回答。這期間，趙素敏的父母一直招呼鐘鳴嘉喝水吃東西。鐘鳴嘉隻能連感謝，然後讓他們不用這麼客氣。

趙素敏的态度倒是一直很和緩，既不過分熱情，也不讓人覺得冷淡。她今天穿了一件灰色的毛衣，戴着一副玫瑰色的眼鏡，半長的頭發紮起來，看起來知性又柔和。

她比鐘鳴嘉的哥哥鐘意小兩歲，是鐘意的學妹。

在鐘鳴嘉看來，他嫂子和他哥，都是萬裡挑一的人才，是再般配不過的一對。

鐘鳴嘉這次來，還帶了給趙素敏的新婚禮物。

他其實并不知道該什麼禮物，從小到大，他參加婚禮，都是隻管去吃就行。這次是親哥結婚，他又長大了，總該有點表示。

選來選去，鐘鳴嘉最後在網上買了一對手鍊。是一個外國的牌子，不太有名，但是做的東西都很有設計感，也很漂亮。

趙素敏笑道：“鳴嘉這麼用心，簡直要把你哥比下去了。”

鐘鳴嘉才不信：“這我還是比不上我哥的。”

趙素敏繼續笑道：“你有這個心我就很高興了。禮物我收下了，發票給你哥，讓他給你報銷。”

“不用了，”鐘鳴嘉說，“讓他報銷的話，不就成了他買的了。”

“禮物是你送的，錢是他出的。放心，我分得清。”

鐘鳴嘉笑着附和：“那好啊。”

聊了大約一個多小時，鐘鳴嘉起身告辭。婚禮前夕，雙方家裡都忙，女方家裡更甚。

将自己養大的孩子送到另一戶人家，總要替她準備很多東西。

鐘鳴嘉能很清楚的感受到，充斥在趙素敏家裡的，不止是歡樂，還有離愁。

出去之後，鐘鳴嘉到底還是給門口的黑狗拍了照。這狗真的太神氣了，鐘鳴嘉看了它就想把它畫下來。

他記得上一次來的時候，他嫂子家裡還是沒有狗的。

“上次你們來的時候，小黑被我爸牽到其他地方了。過幾天結婚的時候，它還得被牽走。”

鐘鳴嘉明白了，人一多，它怕是會一直叫，所以才牽走的。

拍完照之後，鐘鳴嘉和他嫂子一家人告别。騎上電動車，開啟回程的路途。

接下來的兩天，他一直跟着家裡忙結婚的事。蔣誠給他發過幾次消息，宿舍群裡也聊過幾次天。他還忙裡偷閑地看了又看了好幾集動畫片。

嚴辛，嚴辛也一直沒發過任何消息。

然後，三十号的晚上，鐘意踏着夜色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