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市市中心的一間酒吧裡,嚴辛正和朋友們在包廂裡聚會。
昏暗迷幻的燈光下,他坐在房間一角的沙發上,擡眼看了下這屋裡五顔六色、花裡胡哨的幾顆頭,心想,确實不太漂亮。
不怪鐘鳴嘉第一眼見到他時,有瞬間的凝滞。
嚴辛起初還不明白,為什麼鐘鳴嘉看他的眼神裡除了驚豔,還總有一股若有若無的嫌棄。直到那聲“鐘哥”過後,嚴辛才意識到問題的所在。
看起來,鐘鳴嘉應該是把他和街上那些混混歸為一類了。
嚴辛暑假的時候回老家待了一個多月,沒事就去他爸的廠子溜達,天天和各種工人打交道。這些人不是大叔就是大哥,就算比他年紀小的,也已經在社會上滾過好幾圈了,沾了一身世俗的泥土,說話做事都糙。
不過再說了,天天風裡來雨裡去的,想細也沒那個條件。
嚴辛和他們說話時,自然要切換一種方式。
他一個白白淨淨的小公子,剛去的幾天總被人調侃,就連食堂的大媽見了他都愛逗他幾句,但是他适應得很快,沒過多久就和廠子裡的人打成一片。
不過這種交流方式顯然不受鐘鳴嘉的喜愛。
說起來,和老家的那些人待在一起時,雖然有的時候會被他們的大嗓門吵到,被他們的唾沫星子噴到,但大部分時間還是挺有意思的。嚴辛和他們待了一個月,十裡八村的八卦都知道了不少。
他覺得這些人有意思,和他同齡的那幾個小青年,也覺得他有意思,邀請他加入他們的小團體。每天下班之後去吃燒烤喝啤酒,再騎着摩托唱着歌,帶着妹妹村頭過。
嚴辛去了一個晚上,沒喝啤酒也沒帶人。就這樣,他爸知道之後,還是差點要給他來一頓。
鎮上到處都是熟人,這群人晚上經過王家村,明天早上李家溝的人就知道了。
不過就算嚴辛他爸不管他,嚴辛也沒打算再去。他沒做過這些事,所以想試試,試完就算了。
而且這樣也能不拂了這些人的面子。
以嚴辛的身份來說,這樣就夠了。這些社會青年的風評嚴辛當然知道,但嚴辛不會和他們鬧翻。就算他有這個本事,也沒那個想法,這不符合他做事的原則。
他爸氣得也不是他和這些人一起玩,而是氣他不顧自己的安全。
老爺子脾氣很大,發了一通火,燒得廠裡的人都知道了。
嚴辛在家裡挨訓,在外面還是言笑晏晏的模樣。小青年們因此對他更加欣賞,還是時不時地邀請他一起去玩。
托老爺子的福,嚴辛有了不赴約的正當理由。
危險的事情不能做,還有其他可以玩的。處在鄉村文化和潮流文化交融的大環境下,嚴辛不可避免地嘗試了一下其他的事物。
比如說染頭發。
染一頭狂拽酷炫的黃發。
在号稱鎮上最好的理發店染完頭發之後,嚴辛看着鏡子裡那一頭黃毛想,挺有意思的,就是有點張揚。
等他回來,看見他的一堆朋友之後,才知道他已經算低調了。
這一群人,什麼紅毛、藍毛、紫毛,五顔缤紛,甚至還有綠毛。
高考完了之後全都放飛自我了是吧,家裡大人是真的已經放棄了是嗎。
該說不說,倒是很符合他們富二代暴發戶的人設。
見完彩虹方隊之後,再去見學霸組的同學時,嚴辛立刻覺得順眼多了。
好孩子受人喜歡是有理由的。
就像鐘鳴嘉,讓人一眼望過去,就覺得舒服。
嚴辛根本沒把他給鐘鳴嘉留下的小小的不良印象放在心上。這種事想要抹除,就像擦掉黑闆上的粉筆字一樣簡單。何況鐘鳴嘉一看就是格外好擦的那種,可能都不會揚起粉塵,留下痕迹。
隻是,擦掉印記簡單,嚴辛不确定的是,擦掉初見的尴尬之後,他該在上面再寫點什麼。
嚴辛想對鐘鳴嘉做的事,一點也不符合新時代青年的良好美德。
當然了,以他老家略微封建的眼光來看,更是大逆不道。
嚴辛不确定鐘鳴嘉值不值得他這樣做。
何況他心裡還有一道過不去的坎。
想來想去,嚴辛隻能想到四個字。
順其自然。
不過順其自然也不是那麼好順的,就算他已經将前因後果想遍,心裡還是在一陣又一陣地起波瀾。
鐘鳴嘉的皮膚這樣白,鐘鳴嘉的腰這樣細。
甚至鐘鳴嘉的腳踝都時不時地出現在他的腦子裡。
嚴辛順着這一點難以抑制地發散,心想鐘鳴嘉的腳大概也很好看。應該像塊白玉,圓圓的指甲則是玲珑的貝殼。
而且鐘鳴嘉的腳應該和他的手一樣,摸上去是涼的。要仔仔細細地捂一會兒之後,才會變熱。
就這樣,鐘鳴嘉的各個部位在嚴辛的腦子裡全過了一遍,他自己都覺得他像是個變态。
就在這時,身旁出現了一個人,打斷了嚴辛對于人體器官的研究。
“我說嚴辛,就算這冰棍好吃,也不能一直吃吧。你這都吃了幾個了?”
一個粉毛青年坐在了嚴辛旁邊。
“這是冰激淩。”嚴辛糾正他。
“你不怕吃壞肚子啊?”粉毛才不管它叫什麼。
“沒事的話我就先回去了。”嚴辛正好吃完今晚第四個冰激淩,将垃圾扔到垃圾桶裡後,作勢就要起身。
粉毛見狀趕緊拉住他,一條胳膊搭在他肩膀上,驚訝道:“回去幹什麼?你一個假期都不在,一回來就要開學了,還不趕緊和我們玩玩。”
嚴辛對粉毛微笑道:“陳公子,您也知道要開學了呀?”
染了一頭粉毛的陳鑫一臉不解:“開學又怎麼了?你又不用自己收拾東西,找個人替你去報道不就行了。”
嚴辛看着他,他也看着嚴辛。
“怎麼了,報道不能找人替嗎?”陳鑫有點心虛又有點蠻橫道,“别看我,我16号才開學,我怎麼知道。”
嚴辛:“你怎麼不找人替你去上學?”
陳鑫:“我倒是也想。”
嚴辛伸手,将陳鑫搭在他肩膀上的胳膊拿下來。
“不就是走個過場,至于這麼重視嗎?”陳鑫不高興了,“下午打球的時候不都說好了嗎,周末去海邊玩,怎麼還帶反悔的。”
嚴辛平靜地問他:“說說吧,發生什麼事了。别人上大學,要麼期待要麼緊張,怎麼就你不開心?”
陳鑫闆着臉沒回答,一邊頭上挑染了一縷紅發的梁平軒喊道:“我們鑫鑫被爸爸教訓了,說他要是再不好好上學就不給他錢花,還要讓他在大學當老師的那個遠房表哥教育他。”
嚴辛問他:“你哥在你們學校當老師?”
陳鑫瞪了梁平軒好幾眼,沒好氣地說:“我一個什麼二姨的兒子,今年剛進這所學校。”
“要不是我爸非辦什麼升學宴,請了一堆親戚,我這個二姨也不知道我上什麼學校。”陳鑫氣道,“就這破學校還辦什麼升學宴,我都覺得丢人。再說了,我又不用靠學曆找工作,至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