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人在網上提問:偶遇五年不見的前男友,前男友開着豪車,穿着正裝,而我卻在等公交,着裝還有點特殊(小聲說一句,題主是男的),該怎麼辦?
鐘鳴嘉一定會回答他:往事已經過去,你是你,他是他。人生的際遇千奇百怪,就算遇見也沒有什麼。如果還沒有釋然的話,可以轉身離開;如果已經釋然的話那更好,可以上前打個招呼。畢竟是相愛過的人,生命裡有彼此的印記。
不卑不亢的态度,可進可退的選擇,鐘鳴嘉自覺這是個滿分的回答。要是有一天遇見嚴辛的話,鐘鳴嘉希望他可以在短暫的愣神後,露出一個微笑,朝嚴辛走過去,然後說出那句“好久不見”。
一個标準的重逢。
鐘鳴嘉為此想過無數次,在腦海中預演過無數次,甚至告誡自己,就算那時情況有點狼狽也要表現得落落大方。
不過,鐘鳴嘉心中的狼狽和現在的狼狽,顯然不太一樣。
而且準确地說,他現在并不狼狽。
頭發柔順,衣衫整潔,姿勢閑适,态度鎮定,任誰也挑不出一點錯誤來。
隻要身上穿的不是這身衣服,他立馬對嚴辛笑得燦爛。
可偏偏現在是這種情況。
想象中的重逢變成了雨中的泡沫,和路上的水珠一起“啪”的一聲破裂,背好的答案也忘得一幹二淨,鐘鳴嘉此刻滿腦子裡都是“看不見我看不見我”。
在和嚴辛對視了五秒鐘之後,鐘鳴嘉就以最快的速度移開了他的目光,假裝不認識對方。
他現在戴着口罩,如果嚴辛沒認出他的話,那這場重逢完全可以當作沒有發生過。
但是,鐘鳴嘉還是覺得不妙。
要是嚴辛沒有認出他來的話,為什麼要停車呢?
可嚴辛又怎麼會在這種情況下認出他來?
自作多情最要不得,鐘鳴嘉知道。
但可惜的是,他還未學會斬斷這浮想聯翩。
不過也沒有時間留給他多想了,因為車門打開了,嚴辛下車,朝他走了過來。
“鳴嘉?”
嚴辛的聲音響了起來,一如既往。
鐘鳴嘉強撐着不讓自己閉上眼睛,擡起頭來,露出一個被口罩遮擋的笑容。
“嚴辛。”
說這個名字的時候,鐘鳴嘉嘴裡似乎真的泛起一股又苦又辣的滋味。
“真的是你。”嚴辛的聲音沒有那麼雀躍,卻也不會讓人覺得冷漠。
是比鐘鳴嘉更加标準的、公式化的問候。
“嗯。”鐘鳴嘉應了一聲。
“你是要等車嗎?不如我送你吧。”嚴辛問他。
鐘鳴嘉想也不想就拒絕:“不用了。雨下這麼大,我的鞋又髒了,不用麻煩你。”
鐘鳴嘉在無數理由裡随便抓了一個。
嚴辛視線下移,看了鐘鳴嘉的那雙小白鞋一眼。
鐘鳴嘉顯然也意識到這個理由不夠有力,怕嚴辛再邀請,趕緊說道:“這裡不能長時間停車吧?我等的車應該也快到了,你先回去吧。”
“我們,有時間再聯系。”
終于,鐘鳴嘉的理智漸漸恢複過來,支撐他開始進行正常的社交。
他想,這重逢沒有一個完美的開頭,也許可以有一個完美的結局。
聽他這麼說之後,嚴辛果然擡腳朝車子走去。鐘鳴嘉終于擡起頭來,看着嚴辛的背影。
他剛剛對嚴辛說,有時間再聯系。但他們都沒有留給對方任何聯系方式,又該怎麼聯系。
誰都知道這隻是一句客套話而已。
鐘鳴嘉已經做好和嚴辛告别的準備,但他希望嚴辛最好能上了車之後就揚長而去。這樣就不用說什麼再見了,也省得大家尴尬。
但不幸的是,現實往往事與願違。
嚴辛沒揚長而去,那輛勞斯萊斯倒是揚長而去了。而嚴辛轉身回去,隻是為了拿一把傘。
鐘鳴嘉剛剛清醒的大腦又不太清醒了。
“我陪你等等吧,我也叫了一輛車。雨天路況複雜,說不定我叫的車會比你的先到。”
嚴辛重新來到鐘鳴嘉身邊,非常善解人意地向他解釋。
鐘鳴嘉其實想問嚴辛什麼時候叫的車,但是他和嚴辛打完招呼後就沒也再擡頭,所以沒太好意思問出口。
一種無名的尴尬開始在這個小小的車站蔓延。
雖然鐘鳴嘉覺得尴尬的隻有他自己。
“你坐吧。”
他招呼嚴辛。
“不用了。”
嚴辛溫和地拒絕。
然後他們都不說話了,一時間隻有雨聲和車流的聲音。
鐘鳴嘉的心裡泛起一股淡淡的焦灼,和一個大大的疑惑。按理說,這個時間點應該正是人多的時候吧,怎麼一個坐公交車的人都沒有?
有種全世界隻剩下他和嚴辛的感覺。
熱戀的時候這感覺倒是挺好的,可問題是他們早就分手了。
來個大爺大媽或者熊孩子拯救他吧。
但不管鐘鳴嘉怎麼在心裡呼喚,還是一個坐車的人也沒有。
無奈之下,鐘鳴嘉開始靠胡思亂想來打發這如同凝固的時間。
隻是一旁的嚴辛實在是太讓人難以忽視,如同灌木叢裡的一棵參天大樹,讓鐘鳴嘉很難将思緒從他身上移開。
在似有若無的風裡,鐘鳴嘉聞到了嚴辛身上的香水。木質的香調,配合這場雨,讓他仿佛置身于潮濕的森林。
仔細聞一下的話,似乎還有一點甜。
聽說雨水煮開後就是甜的。
這些味道都很淡,隐隐約約的。但對鐘鳴嘉來說剛好,因為他讨厭濃烈的香水味。
好像很久之前他曾經對嚴辛說過,要是香水隻有尾調的餘韻就好了。
鐘鳴嘉不太記得了,他對嚴辛說過太多話,這些話又在他的刻意遺忘下變得模糊不清。
就在鐘鳴嘉提醒自己現在不是追憶過往之時,一輛白色的面包車開了過來。
鐘鳴嘉在焦慮中分給了這輛車一點目光。畢竟這種車在城裡已經不多見了。
但是沒想到,這輛車也在鐘鳴嘉面前停了下來。然後緊接着,是嚴辛的一句,“看來是我叫的車先到了。”
鐘鳴嘉驚訝地忘了尴尬,第二次擡起頭來看向嚴辛。
嚴辛适時地對鐘鳴嘉說:“你不是說你的鞋髒了嗎?”
接下來的話已經不言自明了。
鐘鳴嘉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好小子,怕他把勞斯萊斯弄髒,所以找來一輛五菱宏光是吧?
鐘鳴嘉無語之際竟然也不覺得有多麼奇怪,這确實像是嚴辛會做的事。
熟悉的感覺,無厘頭的操作,難以擺脫的慣性,都促使着他闆着臉說出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