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中旬,S市的氣溫依舊火熱。
鐘鳴嘉從國外回來後,已經踏進秋天的那隻腳又被硬生生地收了回來。跨越幾千裡的距離,他重新回到了夏天的懷抱。
就是這天實在有點熱情過頭了,雖說五年沒見,但也不至于熱成這樣。鐘鳴嘉隻覺得他像是在被一個熱情的猛男緊緊地擁抱。
猛男雄偉的胸大肌和他的面部毫無芥蒂地貼合在一起,簡直讓他透不過氣。
還有熱得發燙的皮膚和揮灑如雨的汗珠,以及充滿荷爾蒙的氣息。
鐘鳴嘉下飛機之後在酒店靜坐了一個小時,連行李箱都沒有打開,就開始思考他要不要再買個機票回去,等冬天的時候再重回祖國的懷抱。
猛男雖好,但他實在是消受不起。
經過一個小時的鬥争之後,最後還是節儉的美德戰勝了一切。
很好,鐘鳴嘉滿意地拉開了行李箱的拉鍊。離家這麼久,還是有一些東西刻在骨子裡,沒有被他丢棄。
比如說貧窮。
開玩笑,能出國的人絕對不能算窮,但鐘鳴嘉覺得他也絕對算不上富裕。
至于是窮是富,要看和誰比了。
但不管怎麼樣,對他來說,前往法國的機票錢依舊是一筆不小的數目。
最後,鐘鳴嘉還是認命地打開了行李。
一邊吹着空調的涼風一邊整理從國外帶回來的東西,他焦灼的心緒漸漸平息了下來。
隻能說,近鄉情更怯,難免有情緒。
還好,隻花了一個晚上,鐘鳴嘉就已經調整好了自己。畢竟他現在的當務之急是趕緊找一個房子安置下來。酒店雖然好,價格更是高,顯然不是久居之地。
回國之前,鐘鳴嘉已經在網上看了不少的房子,朋友也幫他找了一些。他心裡已經有了幾個選擇,隻等實地考察之後,就可以決定下來。
因為工作性質的原因,他不需要去公司打卡上班。沒有了通勤這一硬性需要,租房已經算是比較簡單了。在郊區租一個比較便宜又比較優質的小房子,養養花種種菜,想想就挺美的。
不過這和他的理想比起來,還差了一點。
鐘鳴嘉十八歲的理想是,在三十歲的時候掙夠下半生的積蓄,然後再也不工作了。
等他二十二的時候,覺得這個理想有點太難以實現了,就把年齡上調到了三十五。然後,等鐘鳴嘉二十五之後,又覺得三十五歲還是有點艱難,除非中彩票,否則十年的時間顯然不能讓他的後半生無憂,所以鐘鳴嘉又默默地把時間調到了四十歲。
四十歲啊。
如果他能活到八十歲的話,那四十歲的時候,他的人生已經走完了一半,還是充滿活力的一半。
所以鐘鳴嘉覺得這個年齡不可以再上調了,要是四十歲還沒掙夠錢的話,那後半生吃糠咽菜他也不要再工作了。
在闊别五年的S市轉了一周後,鐘鳴嘉終于在市郊找到了心儀的房子。将自己不太多的行李搬到新房後,他從酒店退了房。回來的時候,他在附近的市場買了點肉、青菜和丸子,配合之前在超市裡買的火鍋底料,在這個暫時的家裡吃上了他的第一頓晚飯。
在火鍋的香氣和蒸騰的水汽裡,鐘鳴嘉撈起一片羊肉,思考要不要将工作年齡推遲到四十五歲。
就在他斟酌之際,外面傳來的一聲狗叫斬斷了他的思緒。
好可怕。鐘鳴嘉後知後覺地心驚。聽說現在國内在推遲退休年齡,怎麼他才回來一周,就被這種磅礴的氣勢給卷了進去。這種活到老幹到老的精神是很讓人感動,但鐘鳴嘉隻想做個鹹魚。
他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往自己身上多抹上點鹽,好讓他腌得更入味一些,能保存多一點時間。
而且他不挑,三塊錢一袋的鹽用不起的話,一塊錢一袋的也行。
說好四十歲就是四十歲,這已經是多次上調的結果了,多一年,多一天,多一秒都會讓他感到抓狂。
鐘鳴嘉是真的不想工作。
雖然如此,已經被生活打磨過的鐘鳴嘉隐隐有種預感:也許過了四十歲之後,他可能還是有一定的概率在繼續工作,而且這個概率不出意外地話還有可能在持續增長。
但至少此刻,鐘鳴嘉拒絕想到這種可能。
四十五歲的鐘鳴嘉打工和二十七的鐘鳴嘉有什麼關系嗎?沒過上二十七歲鐘鳴嘉夢想中的生活,建議四十五的那個鐘鳴嘉在自己身上找找原因。
不管了,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吧,鐘鳴嘉現在隻想吃火鍋。
吃火鍋的時候,鐘鳴嘉順便拍了張照片,發給了他媽媽。鐘鳴嘉的媽媽過了幾分鐘給他回了消息,問了鐘鳴嘉的近況,還給鐘鳴嘉發了一個紅包。
喬遷新居,雖說不是一個長久的居所,但鐘媽媽依舊按照習俗向鐘鳴嘉道喜。
鐘鳴嘉看着屏幕上的紅包,給他媽媽打了通視頻電話。鐘鳴嘉一邊吃飯一邊和他爸媽聊天,中途還放下筷子拿着手機在房子裡轉了一圈,讓他爸媽好好看看他租的房子。
看完之後,又随便聊了幾句,鐘鳴嘉告訴他們,等他收拾好了就會回去看他們,然後就挂了。
吃完飯之後,鐘鳴嘉的哥哥也給鐘鳴嘉發了消息,問他怎麼樣了。鐘鳴嘉回,已經搬進租的房子了,一切都好。
回複完家人的消息後,手機安靜了下來。
夜也安靜了下來。
在新房的第一晚,鐘鳴嘉失眠了。
這一周的所見所聞不停地在鐘鳴嘉的腦海裡放映。一會兒是人擠人的地鐵,一會兒是鱗次栉比的高樓。五光十色,車水馬龍,無數新奇的玩意兒一擁而上。
其實也不算很新,隻不過五年的時間讓這些東西變得看起來很新。
五年的時間很長嗎?
鐘鳴嘉在床上翻了個身。
以他的眼光來看,五年不算很長。
但鐘鳴嘉也知道,他的想法完全是按照他當下的感覺來的,參考價值很低。比如說,要是在五年之前,鐘鳴嘉會覺得五年好長,他該怎麼在國外生活五年,想想就讓人抓狂。但是五年之後,當鐘鳴嘉躺在國内的床上時,就會覺得五年其實一眨眼就過去了,好像沒有什麼感覺。
至于這五年之間,鐘鳴嘉不想回憶。
非要說的話,應該就隻有一句,受了情傷,其他的請自行想象。
鐘鳴嘉又翻了個身。
所以他還是有點煩。畢竟這幾年的時光,繞來繞去最後都會繞到一個人身上。就算别人隻是淺嘗辄止地問,鐘鳴嘉還是會無可避免地聯想。
鐘鳴嘉的腦海裡有一個畸形的等式。不管往這個式子裡代入什麼東西,最後得出來的都是那一個答案。
他不止一次試圖修改這個公式,但他在數學上一向沒什麼天賦,對于大腦和心理學這種複雜又高深的東西更是知之甚少,所以他的嘗試全部以失敗告終。
以至于到了後來,鐘鳴嘉也不做這種徒勞無畏的嘗試了。他能做的,就是在這個等式一遍又一遍地被演算出來的時候,不那麼痛苦和難受罷了。
這麼做還是有點效果的。起碼現在,鐘鳴嘉側躺在床上,看着窗簾算出那個結果的時候已經很淡漠了。他甚至還有閑心想,這個窗簾是大紅色的,太豔了太豔了,明天問問房東能不能把這個窗簾給換了。
就這樣,在腦子裡亂成一鍋粥的情況下,鐘鳴嘉還要不時翻身烙餅。最後也不知熬了多少粥烙了幾張餅,才終于筋疲力盡地沉入了夢鄉。
在家裡修整了幾天之後,鐘鳴嘉決定去進城去見見朋友。
鐘鳴嘉是在S市上的大學,所以如果他想見熟人的話,這座城市裡有不少的選擇。但鐘鳴嘉的朋友不是很多,大多數的同學隻是在上學的時候有交際,一畢業之後就再沒有聯絡。
就連他今天去見的這個朋友,也不是他的同學,而是在網上認識的網友。他和這個網友在網上聊了七年的時間,但現實生活中一面也沒有見過。
盡管他和這個朋友互相發過照片,但是,凝固的圖像和活生生的人怎麼能一樣。
面基。
鐘鳴嘉這次是要去和他的網友面基。
出發之前,鐘鳴嘉思考了一下該穿什麼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