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還試圖從宋士威入手,想給宋湘靈冠一個不像閨秀的帽子。
宋士威笑了笑:“并非是我孫女莽撞。你從小體弱,在江南養病多年,我這行伍之人都略有耳聞。既多病,當然多災,生病難道不受罪?我孫女說的又有什麼問題,依我看,女孩子身強體壯,是好事。”
“阿靈,快些進去吧。”他輕輕催促了一句。
見這祖孫倆就這麼輕輕松松走了,葉盈大怄,但卻無話可說。
宋老将軍寵孫女的程度,全盛京都知道。但她剛從江南回來,隻略有耳聞,不曾想到了這般地步。
身旁的婢女勸道:“姑娘,我們快些上去吧。無謂和宋小姐起這般口舌之争,畢竟現在要和燕王結下婚約的,可是您啊。我們還得早做提防,等會燕王過來,得小心讓他别和宋小姐打了照面才是。”
想起宴席上的那杯酒,葉盈就氣不打一處來:“你說得對。誰成想近日見到宋湘靈的次數如此之多,她會不會聽說今日燕王要來寺裡,才跟着過來?你快些扶我上去。”
說罷,便也攙着侍女的手,一同進了淨慈寺的大門。
一入淨慈寺,宋湘靈便聽到一陣早鐘。寺内的住持和大師們生活規律簡樸,晨鐘暮鼓,井井有條。
盛京已經正式入了秋,路旁的樹葉變得金黃,一陣風吹來便簌簌而落。踩上去發出清脆的響聲。
一旁,一位僧人正在灑掃庭院,見宋士威和宋湘靈來,停下手中的動作,安安靜靜行了個禮。
宋士威和宋湘靈亦還了禮,便朝着正中央的英靈堂走了過去。
堂内極其寬敞,上百個靈牌整整齊齊的擺放在上頭,最中央觀音垂目下視,仿佛也在為這些為國捐軀的将士們祈福。
宋旌和應玉的靈位擺在一起,因兩人在軍中地位較高,靈位的擺放也在靠近中間的位置。
“威北軍少帥宋旌”、“威北軍少帥應玉”。在靈牌上,他們沒有家族的後綴,不是誰的子孫,或是誰的父母。僅僅冠上“威北軍”三字,和其他将士們都一樣。
宋湘靈自進入英靈堂時便緘默不語。宋士威點了三支香,對着滿堂的靈位拜了三拜,随後将那三支香恭恭敬敬地插入香爐中,合掌。
宋湘靈也同樣如此。這幾年,她出入淨慈寺的英靈堂次數不少。已經清楚地知道父母的靈位在哪,旁邊的靈牌又屬于哪位将士。
她将三支香插入,盯着那緩慢燃燒的火光沉思。
祖孫倆便這樣安靜地在堂中站了一會兒,誰也沒有說話。
過了一會兒,宋湘靈似聽到祖父歎了口氣,随後将雙手放下,沉吟道:“阿靈,你就在這周遭轉轉,祖父去請住持,為你和容公子合一個八字。”
宋湘靈乖巧地點了個頭:“好,祖父,我和披月就在這附近走走。”
宋士威不大放心,又叮囑道:“切勿往禅院深處走,免得擾了師父們清修。”
說完便離去。
宋湘靈站在英靈堂中,看着父母的靈位。
門外,不知從哪裡傳出僧人的誦經聲,隐隐約約傳過來。
一些細小的灰塵穿過陽光的縫隙升騰。
她呆呆看了一會兒,緊接着踮腳,伸出手去,輕輕撫摸着父母的靈牌。
這靈牌由上好的紅木制成,質地堅硬緊實,不怕蟲蛀,千年不朽。宋湘靈的指尖又移到父母的名字上,跟着金色的筆觸描摹着筆畫。
披月在一旁站着,她清楚這并不合寺裡的規矩,但并沒有出言提醒。
等到宋湘靈用指尖将父母的名字都描過一遍,她才收回手,悶着聲音對披月道:“我們出去吧。”
一陣秋風吹來,寺裡顯得有些蕭瑟。披月看小姐的情緒不佳,又提議道:“小姐,這寺裡有一棵系滿紅綢帶和祈福牌的銀杏呢,奴婢記得小姐您小時候也在上頭挂過綢帶,不如我們去看看?”
宋湘靈這才提起了點興緻:“那就去看看吧。”
近幾年,她雖然經常來到淨慈寺,但大多都是直奔英靈堂,拜祭後便返回。甚少和今日一樣在寺内逛一逛。
披月沒說錯,小時候她和幾名好友女伴在淨慈寺遊玩,每個人都在那棵銀杏上系過紅綢,綢帶上面寫了些心願。不過時間已經過了太久,宋湘靈隻記得有這麼一樁事,完全想不起來自己當時寫了什麼。
很快便走到那棵銀杏下。銀杏據說在這裡已經生長了上百年,實在已經是一棵很老的樹,本身就帶着長壽的含義。上頭的紅綢帶和許願牌,密密麻麻,比宋湘靈記憶中的還要多。
日複一日被綁着這麼多東西,這棵銀杏樹大概也挺累的。
宋湘靈道:“找不到了吧。也沒什麼好看的。”
紅綢太多了,一個壓着一個。她當時系上去的那隻已經過了十多年,風吹日曬,哪裡還看得清。
那時自己尚不足六歲,若說起願望,恐怕也和其他小女孩一樣,希望長得漂亮些,希望能多擁有一些好看的首飾和衣裙,除此之外,還能有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