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沉星隻覺得思緒昏沉,他竭力想回到那間小小的休息室,聽清岚姐後面的話,但耳邊似乎總有個惱人的聲音,不斷呼喚着他的名字,讓他沒辦法繼續沉迷在夢中。
他費力地睜開雙眼,想看看是誰這麼煩人,非要擾人清夢,眼皮卻像是被黏住了一般,他隻好先大喊一聲:“……閉嘴!”
沒想到那人聽到他的聲音後,非但沒有閉嘴,還稍稍提高了些音量:“沉星,醒醒,先别睡了……”
蘇沉星怨氣十足,拼盡全身力氣才睜開了雙眼,朝着罪魁禍首望去,結果這一看他更迷糊了:“小淮?你怎麼突然長這麼大了?”
面前的男人一愣,又伸出手來探了探他的額頭,感受到手掌傳來的灼熱後,眉頭皺得更深了:“……你發燒了,有沒有覺得哪裡不舒服?”
蘇沉星這才覺得渾身酸軟,連呼吸都好像帶着灼痛感,而且明明是大夏天,在沒有開空調的情況下裹着被子,他還是覺得有些冷,不自覺地打了個寒顫。
意識到身體的難受之後,思緒好像也清晰了些,蘇沉星定定地盯着周應淮看了會,腦子裡卻都是夢裡他受傷的神情,心髒傳來一陣悶痛,他将手擡起,按了按心口的位置。
自己真的,對周應淮這麼殘忍過嗎?
周應淮看他不做聲,又捂住了心口,神情更顯焦急,聲音卻輕柔,像是怕又吓着他似的:“心髒難受嗎?先把退燒藥吃了,我去找醫生來。”
看着蘇沉星吃完了退燒藥卻依舊呆呆的神情,周應淮太陽穴跳動得厲害,第無數次後悔自己不該和對方吵架,又看了看手表,如今已經是晚上八點,出島的航班早停了,聯系導演把人送去外面醫院的想法并不現實。
好在他來的第一天就摸清了村子的地形,記得不遠處有個小診所,村民們有什麼小病小痛都會去找村醫開藥。
想到這裡,周應淮将蘇沉星哄躺下後便果斷起身,打算去小診所找醫生來給蘇沉星看看。
但剛轉身,就感覺衣角被拉住了,他有些疑惑地轉身看向床上的青年,隻見他眼眶泛紅,晶瑩的淚水從蒼白側臉上劃過,蘇沉星似乎并未意識到自己在哭泣,依舊維持着剛剛的表情,還挂着淚珠的睫毛微微顫動,像是雨後将墜未墜的露珠。
周應淮的心猛地一緊,連呼吸都停滞了片刻——
他從未見過這樣的蘇沉星,印象中的青年要麼活潑明媚,要麼冷漠決絕,但都似乎豎着一道防線,外人輕易不能靠近,就連上次胃疼到落淚,也從未如現在這般防線崩塌,讓赤裸裸的脆弱無助顯露無疑。
“是不是太難受了?我馬上去找醫生。”周應淮感覺心髒都被揉碎了,他輕輕擦拭着對方的臉頰,那道濕潤水漬灼燒着指尖,讓他輕輕顫抖了一下。
“……對不起。”蘇沉星嗓音低啞,剛說了幾個字就喉嚨發癢,偏頭咳嗽起來。
周應淮立刻把他扶起輕輕拍背,掌心覆上青年瘦削的脊背時,心疼與後悔的情緒越發強烈——
如果他早上能不吃那勞舍子的飛醋,非要和蘇沉星吵架,他是不是就不會難受成這樣?
止住咳嗽後,蘇沉星安靜地靠在周應淮懷裡,卻不斷回憶着夢裡他對對方說的那些話,張了張口,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隻是眼淚流得更兇了,像是開了閘般止不住。
周應淮長這麼大,頭一次恨自己如此這般笨口拙舌,他竟不知道該如何安撫蘇沉星,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都是我的錯。”
這話一出來,倒是讓蘇沉星覺得有些好笑,他們兩人,是在比賽誰道歉更快更誠懇嗎?過了這麼多年,周應淮還像是當初的那個少年一般,永遠是先低頭的那個,無論被推開多少次,依然固執地停在原地等待。
周應淮不太敢讓情緒還不太穩定的蘇沉星獨自待在房裡,但對方的體溫卻遲遲沒有下降的迹象,于是在節目組建的群裡找到鐘盛添加好友,又給他發了條消息,得到對方的回複後才放下手機。
不多時,鐘盛便帶着個罵罵咧咧的老頭上了樓,兩人均是滿頭大汗,氣喘籲籲的模樣,特别是提着醫藥箱的老頭,看着都快撅過去了。
“臭小子!懂不懂尊老愛幼啊,我都六十多歲的人了,拉着我拼命跑……”老頭中氣十足的罵聲越來越近,還夾雜着鐘盛卑微道歉的聲音。
“郭醫生,不好意思啊,實在是情況比較緊急,我朋友身體一直不太好,我怕他燒出什麼問題來……”
“這都第二次了吧?上次大半夜都睡着了硬生生被你拽起來,今天又火急火燎的,我以後看到你真要繞着走!”郭醫生罵了兩聲,忽然又露出了有些促狹的笑意,“生病的不會是你的小情人吧?這麼着急?”
鐘盛的臉頓時紅成一片,支支吾吾地卻半天說不出一句連貫的話。
“看來還真是,你們這好像就是談戀愛的節目來着……”郭醫生看到鐘盛的反應,表情了然。
不過幾句話的功夫,兩人便走到了四樓,蘇沉星房間的門虛掩着,透過窄小的門縫,依稀能看到纖瘦青年倚靠在一個高大的懷抱裡,一向冷漠的周應淮此時表情柔和得不可思議,鐘盛握着門把的手一愣——
他好像終于知道,為什麼周應淮每次看見他,表情都帶這些微妙的敵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