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伸手環上他的背,聽他語氣黯黯地陳述事情的經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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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件的由頭來自于阿若收到的國青營邀請,或者說,很久以前,從阿若加入學校排球部開始就埋下了種子。
菊夫人一直對阿若執着于排球這項活動有着強烈的意見,對于她而言,阿若是她的長孫,也是唯一的直系子孫,将來可以選擇的路隻有繼承家業這一條。
偏偏她向來是個不會直接發表否決言論的性格,隻會旁敲側擊,明裡暗裡暗示阿若放棄排球、專心學習。
隻可惜,她的外孫是個單細胞生物,聽不懂彎彎繞繞的說話方式,是以這許多年來菊夫人雖然心中頗有怨言,也礙于形象沒有直接介入。
就在這兩個悶葫蘆勢均力敵的較量之下,一晃十年過去了。菊夫人希望的場景沒有出現,她的孫兒已經在那條路上一路狂奔,踩在了多數普通人終其一生也難以想象的高度,事到如今根本無法回頭了。
給心存僥幸的菊夫人最後一擊的是這次的雜志上的報道——當然,菊夫人不會去閱讀這類讀物,是村裡和她有些交情的人家上門拜訪時提到的。
旁人的贊賞聽在她耳中想必是如同晴天霹靂一般。在過去的幾年裡,哪怕是阿若在學校的部活内擔任王牌,甚至是參與全國級别的賽事,在她看來都不過是孩童的小打小鬧,直到采訪的稿件中提到了“職業”二字。
“當初就不該同意讓美和跟那個男人結婚的。”
招來外孫談話,被确切告知日後打算往職業排球發展的菊夫人終于忍耐不住,将多年來積壓在内心的不滿化作對阿若父親的怨恨吐露出來。
“作為贅婿,連最簡單的輔佐妻子、處理家務都做不到,扔下爛攤子不管自己飛到國外,現在連若利的脾氣都和那個人一模一樣。”她喋喋不休,顧不得人前失儀,仿佛這口惡氣已經要溢出喉嚨,不吐不快。
而她那從來都是任憑别人說三道四,我自巍然不動的外孫,唯一的逆鱗就是作為排球領路人的他的父親。
可想而知,這兩人之間爆發了一場激烈的矛盾和争吵,最終以菊夫人面色蒼白地卧床不起為結局,暫時休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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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完,我沉默片刻。
一半是因為心疼他的努力不被看好,還有一半是我實在語塞。
搞不懂放在别人家裡是值得燒紅豆飯來慶祝的事情,怎麼落到他頭上弄得這麼雞飛狗跳。
胡亂在他背上呼噜兩把,我有些無奈地問他:“所以你打算回來之前要給我發短信,就是因為不敢一個人面對這邊的情況,想要找我陪陪你?”
腦袋上頂着的下巴輕微動了動,那應該是個點頭的動作。
“唉…”想想都覺得棘手,我煩躁地在他夾克上蹭了蹭臉。
“那你想要我怎麼幫你?”
那下巴又左右晃了晃。
啧。怎麼回事呢?
我伸手抵着他的肩膀推開他。
“先說好,我們學校今年進了春甲,寒假結束後我恐怕就沒有空了,白鳥澤今年也進了春高,你回校之後肯定要專注于訓練,所以,留給我們的時間是不是隻剩下這兩天了?”
“……”他點點頭。
“那你打算什麼時候去跟你外婆說清楚,今天?明天?”
不搖頭也不點頭。
我感覺自己像是在跟一頭略通人性的牛交流,是好是壞還得靠猜,急得我原地踮了兩下腳。
“就今天吧!”我斬釘截鐵,替他下了決定。
反正他不就是希望我來推他一把嗎。
“等會兒回去了你就去找菊夫人,跟她好好說清楚!說你熱愛排球,以後是要靠排球吃飯,做排球界明星的人,才不會繼承什麼家業,在這鄉下地方待一輩子呢!”
話是糙了點,但就這麼個意思,反正多了他也記不住。
我盯着他,看他默默點頭,沒忍住像小時候恨他恨得牙癢癢時那樣,雙手捏住他兩邊的耳朵往外扯了扯。
“放心吧,我就守在門口等你。如果菊夫人聽了你的話還是不肯接受,要把你逐出家門的話,你就到我家來,做我家的孩子吧,反正奶奶也老說你就跟她的孫子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