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格意義上來講,我已經很久沒有夜遊過了。
身為人類的時候常常工作到披星戴月,伸手不見五指的路,不知道走過多少回。但我想那并不能被稱為夜遊,頂多就算是晚上摸黑趕路。
而成為吸血鬼後,上一次正兒八經大半夜跑出門去,還是剛進沃爾圖裡沒多久,也沒什麼工作,大半夜好奇心旺盛跑出去,結果在樹上遇到德米特裡他們。
後來工作逐漸積累,每天入夜後大部分時間都是忙着處理一部分工作,或者躺在床上幹發呆,偶爾跑出去和德米特裡他們在樹上坐一會,權當做娛樂。再後來,被阿羅派出來跟随凱厄斯一起巡查各大族群,就更不存在什麼半夜閑逛的時間了。
所以當我再次深更半夜推開門,一個人踮起腳靜悄悄走在地闆上時,第一感覺是很不習慣。
我其實不太清楚為什麼自己會想要走出門。
完全是下意識的反應。我靠在床上,窗外是舒适的雨聲,身上蓋着被子,背後有柔軟靠枕,手邊還有感興趣的書。按說這是一種很舒服的狀态,即使不需要睡眠的人也很樂意這樣坐着一動不動。平常如果是在沃爾圖裡,或者出來之後,我也會很喜歡這樣難得閑暇一個人呆在房間的夜晚:安靜、私密、放松、空閑。可以想做什麼事就做什麼事,可以随便胡思亂想。
但不知為什麼,今晚坐在房間,一個人的感覺卻分外詭異。總有些地方令我感到不适。
或許是我将床頭燈光開的太亮眼。或許是這本書上的印刷字行距太密。或許是床鋪太柔軟令僵硬的骨頭難以适應。
總之,我放下書,跳下床,打開門。
踏出去的那一刻時,我終于意識到究竟哪裡不對勁。
安靜,呆在房間裡實在是太安靜了。
愛麗絲設計這間房間很用心。估計一切裝修建材用的都是最好的,其中當然也包括房間的隔音設施。即使敏銳如吸血鬼,這種感官優勢也被優越的隔音設備削弱一部分。關上門坐在房間裡,你會真正懂得一個詞叫萬籁俱寂。
轉過身,握緊門把手用力往下壓,盡量将門内鎖扭動的聲音降到最低,然後将門合上。我踮起腳,才發現自己居然忘記穿鞋子——不過也無傷大雅,轉身朝樓梯走去。
越來越多聲音争先恐後,湧上聽覺末梢。即使漆黑一團,但我能聽見這漆黑中有手指摩挲紙緣鋒利的聲音;某種弦樂器工作時弓絲的顫動聲;悉悉索索,仿佛是笑還是低語的交談音。
這些聲音令我不自覺放緩腳步,連帶着身體都松懈下來。濕潤微冷的氣體湧入鼻腔,帶來一陣幹燥的不适。我才發覺,原來剛在房間裡安靜坐着時,我一直都在無意識肌肉緊繃憋氣。
我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居然不習慣安靜。畢竟,安靜的對立面時喧嚣,而喧嚣意味着人多,人多意味着被關注,被關注則意味着無可避免的暴露。
而這一切都是平常我所不喜愛的。
我不知道這是怎麼了。
繞開房間,下過樓梯,走進客廳。
我幾乎是用盡全力咬住嘴唇,才克制住自己沒發出叫聲。
“抱歉····”
貝拉的臉孔在月光照射下更顯蒼白,她大概也被吓了一跳。顯然,我們兩個人,一個沒想到深更大半夜居然還有人不呆在自己房間出來亂走,另一個則沒想到這麼晚時間居然還會有人不開燈窩在客廳沙發裡聽歌。
“凱倫····你怎麼沒在房間呢。是有什麼事嗎,需不需要我叫卡萊爾·····”貝拉迷蒙的眼神清明起來,對于我的出現,她很困惑。
“我····”想要開口,但事實是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麼,于是亂糟糟思緒簡化為一句簡單的。
“我沒事。”我對她說,“就是在房間裡坐久了想出來走走。你介意我在這坐一會嗎?”
“當然不介意。”貝拉懷裡還抱着一個抱枕,抱枕上那些手工圖案被黑暗吞吃掉顔色,隻剩下模糊凹凸的輪廓。
我本來隻是想在貝拉旁邊的沙發上坐下,但沒想到貝拉聽完我的話後,居然直接往旁邊挪了挪
她坐的那條沙發上,平白多出一個位置。
心裡猶豫了半刻,我在貝拉身邊坐下來。
我坐着,手中空無一物,腦子裡也是。我猜測貝拉也許和我差不多,因為我們誰都沒有說話,空氣裡一下子僵硬起來。
“呃·····我很喜歡你們家那些照片,它們······它們很漂亮。”肯定不是最好的話題,但是是我現在唯一能想到的。必須得談點什麼,不然兩個人幹坐在這太尴尬了。
貝拉顯然領悟到我的意思,“是的,是很漂亮。我第一次來的時候也被那些照片驚呆了。其實照片之前挂在三樓卡萊爾書房裡,後來裝修時書房中多裝了幾面書架,這些照片沒地方挂了,于是埃斯梅将它們取下來重新裝裱,放到客廳。”她似乎不習慣一口氣說那麼多話,潔白的牙齒咬下嘴唇,留下一道淺淺齒痕。
“唔……裝修……是個大工程。”我有些懊惱,剛才怎麼沒想個更有連續性的話題,現在我不知道該說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