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等待多長的時間勞倫佐便趕了回來。我則利用他離開的間隙仔細回憶了一番德米特裡說的話,不希望等會在轉述的過程中出現偏差而導緻德米特裡最終沒有得到他最需要的東西。德米特裡算是我在沃爾圖裡最早的一位朋友,我很珍惜并且重視他。
換上現代服飾的勞倫佐看上去像個氣質憂郁的藝術家。他原本披散的黑色頭發一半照舊批在肩頭,另一半靠近頭頂與耳側的則梳攏起來,用皮筋紮成淩亂的一個髻。靜色t恤與如熱帶短袖般松弛張開的塗鴉風格襯衫顯得他不拘而自由。
這身裝束讓我覺得比起在我身邊引路,他更适合去法國街頭拿把二手尤克裡裡表演行為藝術。
我先将德米特裡的需求簡單向勞倫佐轉述一遍。不愧是經常遊走在外的人,那些犄角旮旯衛星地圖都找不到的地方勞倫佐一聽就知道具體地點,甚至有些還能說出臨近一兩處他相熟的商鋪與農戶。
他真是我目前見過除了德米特裡以外最富生活氣息的吸血鬼。
因為要去的地方人迹遍布,所以我們沒有選擇用吸血鬼奔跑的方式與速度,而是選擇跑出森林,再在馬路邊等待,搭順風車進城,進城後再租兩輛自行車,去尋找德米特裡所說的地方。
Herbert Park Market是一個兼具接待遊客性質與便利居民生活的中小型綜合性集市,它一般在周末最熱鬧,商鋪也最多。
但與其說是商鋪,我覺得不如用攤位去形容更為貼切,因為整個集市全部都由大大小小顔色各異的帳篷構建而成,每個帳篷内擺放着便攜式折疊桌椅,桌子上往往鋪着愛爾蘭标志性的格子桌布,攤位的主人則大多松弛地癱坐在軟和的折疊椅上,不時擡起眼皮觀望一下是否有顧客前來。
集市的旁邊是一片很大的草坪,草坪上散落着遊人與居民。有活潑可愛的孩童騎着顔色鮮紅的滑闆車從不甚平整的鵝卵石路上歪歪扭扭地駛過,有一家人穿着牛仔家庭套裝,坐在野餐布上一邊往面包片上塗抹果醬或黃油,一邊懶洋洋喝着果汁享受濕潤氣候下難得的陽光,還有人安靜的倚靠在粗壯的樹根底部,頭微歪斜靠着隆起的樹幹,眼睛輕眯,膝蓋上擺着一冊攤開的書,曲起而停滞的手指使他又像在翻書又像在打盹。
我和勞倫佐穿過草坪(中途還差點被一個由父親扶着學騎四輪單車的女孩撞倒),又走過一段長長的圍牆(圍牆盡頭用紅藍雙色上下拼接地書寫着集市的名字),終于繞到集市外的栅欄入口。
人群與寵物在我們身邊來來往往。有額上綁着紅格子頭巾挎着菜籃,一手拉着個孩子呼喊一邊呼喊着另一個的農婦;有穿着詩情畫意的田園風長裙,戴墨鏡與流蘇耳環穿高跟鞋匆匆而過的精緻女遊人;還有穿着休閑衫與短褲,戴頂遮陽草帽滿集市閑逛尋找試吃的閑散流浪者。
農産品沾染上的泥土清香和各色花朵的芬芳,幾乎實是在同一時間擠占了我的鼻腔。忍不住打了好幾個噴嚏,遠離人類的世界太久,一時之間我居然有些難以适應這種過于活潑的生氣。
“凱倫,我先去幫德米特裡買他要的東西。你在這裡逛逛,我們一小時後在門口圍牆那兒有集市名字的塗鴉下集合,你看怎麼樣?”勞倫佐看出來我對這裡的興趣,他理解并體貼的給予我私人空間。
“沒問題,你去吧,小心注意安全。”雖然似乎這句話應該他對我說才對。
和勞倫佐分開後,我在集市裡漫無目的地閑逛起來。可能是因為德米特裡麻煩我辦的事終于有了眉目,并且進度神速,我開始放松下來。
雖然隻是一個中小型便民市場,但這裡似乎什麼都有。我的口袋裡有一些之前搭乘飛機過境的時候換下的零錢,幾張鈔票和一些硬币,合起來算竟還是一比不小的數字。
考慮到吸血鬼在平常生活裡似乎和沒什麼機會需要花錢,而除了處理任務,普奧利宮裡的人一般沒什麼出來閑逛的機會,所以我決定在集市裡給沃爾圖裡的人選幾件禮物。
我在一個用粉色擠擠泡沫海綿裝飾鏡子的服裝攤為海蒂買了一條鮮豔的背心紅裙,這條裙子的款式簡單大方,但設計别出心裁,一層又一層波浪形花紋順着剪裁纏繞而下,勾勒出身體美滿的曲線。
服裝店老闆人奇好,見我沒有太多猶豫便付賬,于是大方加贈了一個彩虹色帆布袋,用來裝禮物正合适。
送給切爾西的是一把肉桂色打理梳,這把梳子和她最喜歡的肉粉調指甲油相得益彰;考慮到她那超凡絕倫的情緒掌控能力,科林的禮物是一隻裝飾花哨的情緒萬花筒,隻要把一隻眼睛湊近鏡筒并扭動開關,就可以看到由不同花紋組成、千變萬化地情緒臉譜。
雖然不确定簡和亞曆克是否會喜歡接受别人的禮物(因為他們平常看起來都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樣子,也從不參加衛士們夜晚的聚會),我還是在一家風格黑暗的哥特甜心裝飾鋪為他們一人挑選了一件禮物,送給亞曆克的是一枚銀質飛鳥别針,我想他可以用這個把一切對他來說過長的衣物往上别一别。
送給簡的是一個黑銀色八音水晶球。
與普通的夢幻水晶球不同的是,這隻水晶球内部的芭蕾小人維持着一個怪誕的舞蹈姿勢被禁锢在一輛移動小推車上,小推車會順着水晶球内既定的軌道旋轉前進,最終将芭蕾小人送進一架死刑台,随着音樂響起,機關轉動,行刑架踩着音樂重音轟隆一聲下降,與此同時芭蕾小人消失不見,水晶球内血紅色霧花爆開,攪動着頭顱軀幹四肢等物環繞着水晶球體轉動,直到音樂停止,血霧散去,芭蕾小人重新通過機關浮出水面。
不知道為什麼,雖然這場面很血腥,但在看到這玩意兒的第一眼,我就總覺得簡應該會喜歡。
至于阿羅和馬庫斯。鑒于他們作為沃爾圖裡的掌權者,實在活的太久見的太多也擁有的太多,想破頭我也想不出到底會有什麼東西是他們沒見過并且稀罕的。于是我決定不讨任何巧,隻選兩件最符合我對他們了解的物品作為禮物。
所以,一套精緻的手繪愛爾蘭風物圖鑒大全明信片與一張有着首寫字母M的刺繡軟墊被放進了袋裡。
前者是因為我想阿羅最喜愛的是收集,至于後者,聽說馬庫斯常喜歡坐在椅子上一動也不動長達好幾天甚至是數月。
嗯···沃爾圖裡那幾把冰冷堅硬的長老椅,怎麼看都不像是讓人舒服的樣子啊。
雖然我覺得吸血鬼應該不太會因為久坐而患上腰肌勞損抑或是其他脊椎病,但是…我想坐的舒服一點也沒什麼不好。
繞過插在鐵桶裡的大把郁金香與茱萸草,我抱着一大堆禮物走到集市一個相對偏僻的角落,将手裡東西放在供遊人休息的多面三角石椅上稍作休息,同時在心裡默數名字:德米特裡、菲利克斯、切爾西···簡、亞曆克···阿羅···
無意識攥緊帆布包包帶,低下頭用鞋尖擺弄着地下帶着點泥土的鵝卵石。
一群人又從我面前經過,這樣的便民集市永遠不會缺少想撿點小便宜的村民與好奇的遊客。
閃耀的色澤令我不舒服的眯了眯眼,再定睛一看原來是那群遊人中一位美國女郎閃耀的金發。那頭金發實在有些過于閃亮了,讓人無法直視的同時又無可避免地想到些無法忽視的東西···
凱厄斯。
好吧。好吧。
凱厄斯。
攥緊包帶的手蓦然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