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lumn forty two
“所以····所以你讓我來這裡是要幹什麼?”這副要在這裡一言不發呆到地老天荒的架勢,絕對不是叫我來看看他炫耀自己的畫室這麼簡單吧。
難不成是想找人來做苦力,畢竟白色房子确實很難打掃,而凱厄斯一看就是不屑于自己做衛生的人,我越想越覺得這個猜測很合理,他就是想找個免費勞動力。
“我讓你來這裡···幹什麼?”
是啊,來幹什麼?踩着梯子擦玻璃牆還是清理地闆上的油彩,又或者是給你的大作換畫框和保護膜,有什麼條件就盡管提出來吧。
“你覺得我是想讓你幫我做點什麼才叫你來這裡?”凱厄斯的語氣就好像我這想法是在侮辱他。他用力坐到椅子上,将座椅壓得吱嘎吱嘎響。
“從沒有别人來過這裡,這是屬于我的私人地方,自從1883年建成後就隻有我才可以進來。”
1883年···那時候我在哪,天堂裡數星星等出生還是地獄裡排隊等輪回?真是好遙遠的概念。
“所以你明白我什麼意思嗎?”凱厄斯的聲音将我從遙遠的過去一下子拉回現實,他氣壞了,低下頭瞪着我,眼神很兇惡。
我一下子愣住了,不明白此刻是誠實的坦白好還是虛僞的客套好,反正不管選哪個都是在糊弄他,這真叫人進退兩難。
但很顯然我的沉默對他來說就是最好的答案,凱厄斯深吸一口氣,像要把聲音壓碎般的用力,然後他說:
“坐去那個沙發上。”他在我背後輕推一把,說話的聲音讓人聽不出任何情緒,但那種明顯的催促意味本能使人感到危險,“快點。”
“坐去那幹什麼?”那裡看起來像是光天化日之下,應該不會發生什麼慘無人道的恐怖事件。
“當模特,我給你畫張像。”
然後我們同時沉默了,我的沉默是因為他的要求太突然,他的沉默····
····是啊,所以他為什麼要沉默,是因為我聽到這句話沒有第一時間跪下來抱着他的大腿感謝他的大恩大德嗎?
凱厄斯抱着雙臂閉口不言,就那樣站得筆直看着我,看起來他似乎真有點想讓我感謝他的想法,我應該這樣做嗎?
好吧,做人體模特而已,這很正常,我沒必要感謝他他沒必要要求我。
我給自己進行自我催眠,其實從前也不是沒有做過這類活,烏菲茲美術館時常會吸引來一批流浪藝術家,或者慕名前來參觀學習的美術學院的外地學生。他們中的一些人尚且處于學習階段,不能中斷繪畫基本功練習。所以偶爾會開出還算公道的價格,聘請人來做臨時人體模特當成練手素材。
但是同樣的要求從凱厄斯嘴裡說出來實在有點怪怪的,他那表情看起來,可不像是想随便找個臨時模特練習繪畫技巧,而像是某個黑心組織頭目在引誘無知民衆去販賣器官。
因此其實我最想做的,是給他一個你真奇怪的眼神,可惜我不敢。所以我唯一能辦到的就是他說什麼我做什麼,盡量減少我們相處時可能出現的矛盾,避免引發争端。
盡管想做到這一點在某些時候真的很困難,因為凱厄斯這個人說話實在太欠,他好像不明白這個世界上有個詞叫做得罪人,想到什麼就說什麼,并且他的話似乎根本不經大腦,而且大多數都刁鑽又刻薄。
“你應該把背挺直一點。”我屁股還沒挨到墊子他就挑剔起來,一臉嚴苛審視的表情,擡起下巴上上下下打量着我,看得我心裡直發毛,“你可以擡起下巴,脖子不要那麼僵硬,你看起來就像隻垂死的長頸鹿。”
“沒問題。”我盡量好聲好氣回應他的要求,咳,藝術家進入狀态後難免會口不擇言,我沒必要和個惹不起的人計較。吸一口氣用力挺直脊背,就像背後綁了一根旗杆那麼筆直,同時也沒有忘記扭一扭脖子,其實它的僵硬更多來源于緊張。
“别屏住呼吸,凱倫,那樣你看起來很不自然,請務必記住你不是一具屍體。”腰還沒挺直半秒他又開口了,這藝術家确定不是故意來整治我?
“好的。”我努力将那口梗在胸口的氣吐出去,氣吐到一半的時候:“别含胸,那樣很顯老。”
“你總皺着眉頭也很顯老。”剩下半口氣連同忍無可忍的情緒被我一并吐到空氣裡,什麼藝術家,這根本就是個不給人找茬就心裡不舒服的變态。顯老,我真覺得十九歲不算特别老。
顯然說話不經大腦是種會傳染的毛病,這話在空氣中響徹三秒後,我才後知後覺自己的勇敢,愚蠢的勇敢。
據說年紀大的人類都不喜歡過生日,也不喜歡别人談論他們的年齡,因為那意味着離大多數人不願面對的死亡更近一步。不過吸血鬼是不會死的,所以,凱厄斯應該不會介意吧?
“我不老。”他抿直嘴角,咬牙切齒一字一頓地說道。
好的,看來我猜錯了,我不能指望一個活了三千多年的老人物,他的腦回路能和我一樣。
“活三千多年還不老。”
····一定是今天出門時腦子被門擠了我才會嘀咕這種話,凱厄斯的耳朵比竊聽器還靈敏,他毫不費力捕捉到它:
“三千歲?”他聲音裡的憤慨到似乎我正将屬于别人的罪名強行扣到他頭上。“你覺得我三千歲?”
難道不是嗎?我努把撓頭的沖動改為用力搖頭,但我的表情顯然出賣了我,凱厄斯情緒更加激動了,“不是?那你覺得我幾歲?二十?三十?四十?還是五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