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lumn forty one
我一邊往回走一邊拆開手裡的信封,于是後面的事情就水到渠成。在看到裡面那句話之後,有那麼一瞬間巴不得自己從沒有因為好奇心而拆開它,因為這樣凱厄斯如果問起來我為什麼不赴約,還可以用沒拆信封不知道内容來搪塞過去,而事實是我一時手欠拆開了它,所以就失去了拒絕的理由,不得不奔赴這場前途未蔔的····
邀約。
好吧,邀約,隻是邀約。那就去吧,沃爾泰拉本身就是托斯卡納地區遠近聞名的古城,而普奧利宮裡的一草一木又是那麼古老華貴,至于存在了千年的沃爾圖裡····
這麼多個元素集合起來,怎麼看也不可能湊不出一屋子好東西。就去畫室看一看也不會怎麼樣吧,買不了吃虧買不了上當,至于那個變幻莫測的家夥就讓我忽略他,名畫古玩的昂貴一定能遮住他自身附帶的寒光閃閃。
所以,當我站在後花園通往畫室的鵝卵石小路上,眯着眼打量着小路盡頭那棟通體透明的正方體結構建築時,心裡五味雜陳到一瞬間有點懷疑人生。
怎麼會有人明明知道太陽照到會發光,還硬是要用玻璃磚建造畫室,使自己暴露在陽光下呢?
凱厄斯就坐在那棟正方體結構的建築向外伸展出的平台上,他太亮了,這是真正意義上的閃閃發光,除了那張瓷白的臉孔上猩紅的眼睛之外我什麼也看不清。
簡直就是一個活生生的大燈泡,還是不斷電會持續發光發熱直到永遠的那種,閃耀到你眼都睜不開,看多幾眼就能瞎掉的程度。
而我真的要走進去和那個家夥一起當電燈泡嗎?
腳後跟猶豫地蹭了蹭,如果還是人類的話我大概還應該有手心冒汗心裡發虛的感覺。誰知道後悔已經來不及了,凱厄斯發現了我,他猛地站起來湊近玻璃磚,很不耐煩地勾勾手,示意我快點進過去。我看了看他即使發光到模糊也依然兇神惡煞的表情,拳頭攥了又松,還是認命收起所有臨時反悔的想法乖乖沿着鵝卵石小路走過去。
小路走到盡頭,迎面而來是一扇水晶門,層次不齊的菱形内紋,将室内的景象折射出一種難以捉摸的神秘莫測。玻璃豎柱門把手反射出的光照在光可鑒人的大理石台階上,散發出紫羅蘭色微光,如同戴上隐形眼鏡的吸血鬼的眼睛,隻不過顔色要比那淺很多,剔透的色彩泛泛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但你不能否認它們就是存在。
簡直就像童話,可堅硬的觸感告訴你這是現實。我稍微用點力拉開沉重的水晶大門,擡腿走進去,還差點被腳下的門檻絆一跤。進了門之後是幾乎望不見盡頭的白色階梯,還有白色牆壁,白色屋頂。
這裡的一切都是白色的,充滿高貴的整潔,以及無法想象的奢侈,誰也無法否認,這種純潔的顔色是需要花費大量時間和金錢去維護,所以看着它們就像看着大把貼在牆上的隐形歐元。
我和這些看不見的歐元大眼瞪小眼一會,然後繼續往裡走,台階的盡頭是鋪着木地闆的長廊,這裡牆壁的雪白被各種各樣的顔色取代,似乎是從純潔無暇的伊甸園一下子走入人間·····冰冷肅殺的人間。
壁畫無聲演繹着一片戰火連天,斷壁殘肢融化在血紅的顔色裡,正在拼殺的男人和準備拼殺的男人正撐起雙臂從混合着血液的沼澤泥潭裡,一個接一個跳出來,他們殆着特洛伊式的青銅頭盔,表情猙獰,蓬頭垢面,滿臉血污,赤着腳踩在同伴失去呼吸的胸膛上,渾身散發滔天戾氣的模樣。
這處壁畫大概是用來紀念某次大戰的。
我收回觸摸幹涸油彩的手仔細看了看,指尖幹淨無暇,血的顔色太過逼真,繪制它的人一定用了過量紅色顔料,而且很可能經過多次修複,不然顔料不可能沒有一點褪色,帶着滋潤的油光,還湧動着曆久彌新的味道,看久了讓人忍不住以為它們擁有生命與意識,會從戰火連天的古卷一路穿破牆壁爬到你手指上。
繼續往上走,廳内過道的兩邊還是壁畫,這裡的壁畫簡直多到沒完沒了。不過内容有所變化,不再是慘無人道的殺戮和戰争,鮮血搖身一變,成了國王和王後頭頂金冠上閃爍出迷人光澤的紅寶石,以及大臣們的膝蓋下鋪滿大廳的紅毯。
國王撐着矮胖的身體站起,雪狐皮毛鑲邊的加冕服随着他的動作垂到地面上,他張開雙臂,笑容滿面接受萬國來朝。王後豐腴的身子則卧在枕靠上,豔紅的唇角在志得意滿的國王背後,悄然勾起一絲似有若無,與端莊大相徑庭的笑容,無處安放的飄忽眼神定格整齊站着衛士們的一角,沒人知道她在想什麼。
毫無疑問,這是一場加冕儀式,而加冕對象大概上一幅壁畫裡的勝利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