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厄斯獨白5
(建議搭配Layto的Beauty食用)
我坐在房間的靠椅上,想着白天發生的事。
沒有凱倫的世界一片虛無,我換了個姿勢,将雙手交疊,不是以阿羅那種時刻準備谄媚的方式,而是左手簡單壓上右手手背,它們冷靜地搭在大腿上。
這種冷靜不大正常,因為右手上的皮膚仍在發燙,陽光不是将它燒死的兇手,焚毀它的,是來自于另一個人的同樣冰冷的體溫。
我不能将胳膊放上扶手,體會上面細緻雕刻的紋理與花卉,即使昂貴古老到超越藝術,它們依然一無是處,這都是畸形品,一觸即碎。
但我卻可以從馬庫斯身後看到它的樣子,深棕的木料,規律的紋理,給人觸景生情的感覺,盡管那注定觸動的隻有我自己。
它的樣式威嚴肅穆,看起來和審判椅沒什麼兩樣,這樣一把椅子放在房間裡顯然是不合适的,既不溫馨也不舒适,讓人坐下就隻想站起來。
但這顯然對馬庫斯來說沒什麼關系,他的世界已經崩塌,他不為了任何身體的享受而浪費注意力,如果可以,他大概更想将身體和靈魂剝離,靈魂順遂自己的願望追随狄黛米而去,身體則滿足阿羅的需求留在沃爾圖裡。
“你很苦惱,凱厄斯。”馬庫斯的聲音充斥着行将就木的老态,如果在平常我也許會大發慈悲地可憐他,但今天卻隻想将那顆無用的頭顱擰下來。
“你需要幫助,凱厄斯。”幫助?我看你還是别提這個詞為好,一想到阿羅和他的馊主意就使内心窩火。
這件事還得從一星期前說起。
“我還是沒有看到你們的情感鍊接,凱厄斯,你們之間什麼都沒有。”
依舊是馬庫斯的老臉,他悠悠開口,樣子很無辜,隻不過這次不是在他那積滿灰塵的卧房,我們對坐無聊。而是在審判廳,犯人的骨灰還殘存在光潔的地面上,等待風将它打掃走,真想将馬庫斯添加進裡面。
弄不懂為什麼每次審判結束後,我們都要坐在這閑聊,更不懂為什麼萬年懶得活動嘴皮的馬庫斯,最近卻總把注意力放在凱倫身上。
阿羅坐在中間,合掌偏頭,他略微卷曲的黑色頭發就像被烈日曬死的蚯蚓,垂下來遮住了靠近我的半邊面孔,這正合我意。
即使不去看清,我也能想象出他帶着關切注視着馬庫斯的眼睛,那樣子就像馬庫斯不是在說廢話,而是在給出什麼拯救人生命的金玉良言,天知道阿羅的腦子裡都裝着什麼東西。
“不勞你費心,馬庫斯。”我不耐煩地打斷他,隻想結束這個話題。
“這不能怪你,凱厄斯,淡漠的情感鍊接不隻是對你。問題出在她自身,她被轉變時候的心态,我相信你還記得我說過的話,那孩子心裡沒有希望。死亡是一顆憂傷的種子,它在她心裡紮下根了,它隔開了她和世界,這不怪你,凱厄斯,你很努力。”
馬庫斯掃過我的面孔,窺探我的表情,斟酌着繼續開口。他還不如别說話,這比剛才更糟,如果說剛才那是可惡的嘲笑,現在就是可恨的可憐,他在憐憫我。
“你該閉嘴了,馬庫斯。”
我猛地站起來,椅子在背後碎開,灰塵攀上阿羅整潔的袍角,那張僞善的笑臉不易察覺地洩漏一絲裂紋。毫不猶豫用手扯幾下礙事的袍子,抖落更多塵灰,然後滿意地看到阿羅的面具徹底垮掉。
他活該,誰讓他縱容自己可悲的兄弟胡亂開口,這個可笑的有重度潔癖的家夥。
“菲利克斯,我忠誠的孩子,請你搬一把新椅子來。”
阿羅露出個甜膩的微笑,他最擅長的不是正面攻擊,他不是傻子,而且很多時候都精明的過頭,不會說任何對自己不利的話,他很善于控制自身情緒,即使我知道,剛才他的不悅已經到達頂峰。
旁敲側擊的小人。我重重坐下,順便推開傻站在一邊的菲利克斯,這種時候就别出來礙事了吧。
“馬庫斯沒有惡意,凱厄斯,他隻是想幫助你,我們不希望看到你痛苦,盡管身涉荊棘是摘取鮮花的必經之路。但我們不忍心看到你被這樣對待,這是個錯誤,你本該去糾正它,而不是放縱它愈演愈烈,那會毀了你的,我最親愛的弟弟。你應該考慮我們的提議。”
阿羅調整好自己的面具,又是那張百看不厭的笑臉,他完全掌握主動權。
馬庫斯沉重的目光笨重地跟在阿羅身後,他支持阿羅那些毫無意義的話,他們一起盯着我。
我知道阿羅說的是什麼提議,他想讓切爾西和科林介入。那将會使問題變得容易很多,不,如果真的那樣做,那麼我們之間就不會再存在任何問題。但切爾西和科林的能力隻是個謊言,而謊言隻是以另一種形式唾棄我的無能。
我沒有開口,不想應和他們一唱一和的廢話連篇。
“如果你不願意,凱厄斯,或許該讓我們熱情的衛士德米特裡去試一試,你知道他一向擅長處理這類人際關系。”
德米特裡?他還是先處理好他自己的問題吧。
盡管如此,我還是不得不承認這是個誘人的提議,一經提出就無法被澆滅,德米特裡很快被傳喚進來,他倒是答應的爽快,從始至終都是阿羅在安排,他胸有成竹,完全一副勝利者的姿态,怎麼看怎麼礙眼。
“那麼,現在我們需要做的就是靜待花開。”
德利特裡走出去後安全将門合上的那一秒,阿羅志得意滿的聲音就在大廳裡響起來,一字一句像在唱贊歌,我迫不及待地站起身,一點也不想在這裡再待下去,沒有什麼值得腳步留在這裡。
“不是你的錯,凱厄斯,是命運的不公平,它賜予你缤紛的花朵,可采撷芬芳需要打敗的敵人卻是死亡。”
石頭材質的大門轟然倒塌,我竭力扼殺着馬庫斯聲音裡的關心,将惡意填充進去,憤然離開。
或許該往好的方面想,阿羅和馬庫斯——啊——真不想這麼說——是為了我好。
我們當初雖然為了權力和野心團結在一起,但三千年的時間足以磨滅與增添太多東西,盡管我們心照不宣,從不承認,但它确實存在,也與野心并不矛盾。
……
雖然當初同意讓德米特裡去試一試的人是我,但這份同意就維持到在訓練場的樹下遇見凱倫和德米特裡為止。
大型金毛巡回犬。
我陰沉地站在樹下聽着頭頂一連串的傻笑,第一次知道原來沃爾圖裡也并非不能讓凱倫開心,隻不過這份展顔并不屬于我,但至少也不應該屬于那麼愚蠢的東西!
和德米特裡以及菲利克斯——那個呆笨到應該成為鎮門獸的大塊頭——成為朋友是她十九年來最值得高興的事,還沒有之一?
即是知道德米特裡和凱倫根本不可能有什麼關系——他的心可一直都放在阿羅那顆對他目不斜視的掌上明珠身上,但這個詞也未免太礙耳了。
阿羅那麼熱衷制定法律,可都僅限于規定行動上的條款,而從不限制言論自由。沃爾圖裡的法律是時候做些推陳出新的更正了,比如“朋友”這個詞就絕不能出現在普奧利宮内。
從沒想過有一天居然會嫉妒一個衛士,阿羅和馬庫斯知道會怎麼想?哦,我親愛的弟弟,很高興看到你是如此充滿活力,即是是已死的心髒也不能阻止怒氣給你帶來的蓬勃生氣,你容光煥發,宛若新生,我真為你感到高興。
呸,這些陰陽怪氣的調子,還是讓他去說給溫柔美麗又可愛動人的蘇爾比西娅聽吧。至于馬庫斯,哈,狄黛米會很願意在夢裡和他見面分享這一切的,隻可惜吸血鬼從不用睡覺,也不會做夢,所以他們注定無法相見。
這種惡毒的肖想隻給我帶來不到一秒的好心情,凱倫的表情在看到我的那一瞬間就恢複平靜,她安靜地走在我身後,拼命放慢速度,恨不得我永遠看不見她,或者根本不認識她。
衛士們的考核,她本不必參加,可這是她自己選的路,愚蠢的路。我們沉默地走着,很多次刻意放慢腳步,期待和她并肩,期待或許這樣能引出一些話題,畢竟我可不屑于像德米特裡那樣以一種喋喋不休換另一種,盡管他的辦法大多數時候很成功。
可仍然是沉默,凱倫一言不發,隻在我開口時才勉強回答幾句,似乎她的世界需要聲音來激活,似乎她是一台未插上電的機器,又似乎她是人類女性首飾盒裡旋轉的芭蕾舞小人,要上足發條才能肆意旋轉。
我痛恨這份矜持,也痛恨她溫順的腦袋,就像這個該死的沒有她的虛無世界一樣,那些真實并不是不存在,隻是不為我存在,凱倫并不是不開心,隻是不為我而開心。
馬庫斯的話又在耳邊喋喋不休了,這不是你的錯,凱厄斯,你的敵人是死亡。吸血鬼的凝固屬性,将最不該存在的東西停滞在她體内了。
死亡,這在三千年以前就遠離了生活的灰塵,如同鬥敗後隐姓埋名,忍辱負重的士兵,如今氣宇軒昂,卷土重來,躍躍欲試要向我宣戰。我從未打過一場敗仗,難道如今卻眼看要在一個無名之輩面前一敗塗地,簡直荒謬。
“我……我聽說你們有北方餘孽清剿活動,那是什麼時候的事?”
凱倫終于開口了,可第一句就不是我想聽到的話。
誰告訴你的?我這麼質問,可她沒說話,但腦海裡已經自動列出一長串名單。
啊,德米特裡,毋庸置疑。他為什麼要這麼做?是阿羅的授意嗎?這真是個歹毒的念頭,阿羅一直想看看凱倫能力的極限到底在哪裡,他對異能的渴望已經到達一種臨近失控的變态地步了,總有一天他會被這野心毀了。
其實還有另一種顯而易見的可能,德米特裡是無意的,他這個人一向神經大條,時不時說漏嘴。但我不願意接受這種可能,隻要是與凱倫有關的事,我不介意把陰謀論應用到極緻,盡管很多時候它們并沒出現,我這是怎麼了,我不該如此多疑。
北方餘孽清剿活動,那是一場早就該結束的愚蠢戰争,它也的确就快結束了。我熱愛戰争,毋庸置疑,這是能使三千年沉寂生命屢次重新煥發新生的毒/品。我也從不在乎有多少人被卷入戰争,反正最後都會成為手下敗将。
人數意味着規模,規模意味着挑戰,挑戰意味着勝利。
可這不代表我想把凱倫攪到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