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我居然會在個吸血鬼身上,找回缺失的童年。
德米特裡回來的很快,隻過了幾個呼吸的時間,他黑色的身影又重新出現在樹杈上。一個藏藍色的大箱子,在萬衆矚目下被放到樹杈間,即使感覺不到寒冷,但雙眼還是在蓋子打開的那一刻敏感地捕獲到逸散開來的白氣。
“這次又是什麼好東西?”人群中有壓低聲音發問。
“血糕!”
德米特裡一邊得意洋洋地宣布,一邊順手從箱子裡抽出來支什麼。
方塊狀的物體,絲絲冒着白氣,白氣飄散在空氣裡,很快就被更加寒冷的皮膚所散發出的溫度所凍結。不同于奶油的清淺鵝黃,這是一種淡淡的西瓜紅,誘人的甜香一絲一縷從方塊裡飄出來,一根細細的的木棍插在中間,每根棍子上都用黑色綢帶綁了個左右兩邊長短不一的蝴蝶結。
“随便怎麼稱呼吧,人類大概叫它們……冰淇淋?雪糕?還是甜筒?”德米特裡轉向我,這個不久前還是人類的吸血鬼,“他們還使用奶油和榛果碎,對嗎?”
我點點頭,人群裡開始發出一陣噓聲,顯然不論是奶油還是榛果碎都對這群人沒有任何吸引力。
德米特裡的血糕使用的是貨真價實的血液,雖然被凍結過後的血液味道沒有那麼濃郁迷人,但架不住新生兒狂躁的本能和凱厄斯故意的放縱。我死死抓住掌下的樹幹,指甲幾乎将書皮摳破再将樹幹刺個洞穿,這實在是太香了……
“差點忘了……先給你吧。”
一隻友善的手伸過來,顧不上我們就在一刻鐘前還隻是點頭之交的關系,我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樣抓住那隻手,從他手裡将冒出絲絲涼氣的血糕奪過來塞進嘴裡。沁人心脾的冰涼帶着本能被滿足的舒惬,塞滿了身體每一個淋浴後舒張的毛孔,我滿足地眯起眼睛,沉浸在血液在口腔彌漫開來的幸福感裡,身邊所有聲音都變成了浮光掠影一般的瑣碎朦胧。
等待回過神來時,一箱子德米特裡特制的“血糕”,頃刻間人手一支,歡快而滿足的情緒彌漫在樹杈之間,果然食物是自古以來溝通感情最好的橋梁。
菲利克斯蹲在我旁邊,他手臂上的肌肉随着大幅度的動作而鼓動,好幾次都差點把血糕棍子掰斷。這個發現給了我一點莫名的安慰,原來沃爾圖裡并不隻有我一個人才會控制不住自己的本能,親近感也随之而來,腳跟忍不住挪了挪,湊得離他們更近了一些。
我們一起大舔特舔,甜意綻放在舌尖。德米特裡斜躺在樹杈間,看着樂在其中的人群,眯起眼睛笑得一臉滿足,他自得的撅起嘴唇,開始用口哨吹起古老的愛爾蘭民謠小調。
淡綠色的霧意在漸進的曲調中分散開來,柔和包裹了夜色。
一泓溪水淙淙而過,牽引出銀白的練帶,散發出絲綢般柔和細膩的光澤,它彎曲蔓延着,化作無形的蛛網,在英格蘭高地的漫山遍野瘋長的草坪上鋪開,傳統民居錯落有緻的隐匿在汪洋綠海裡。
頭戴紅巾的婦人,身穿褐色的手工粗麻布裙,深棕色的印漬落在膝蓋上方的裙幅上,散發出陣陣甜香,那是完成給奶牛擠奶這項工作後留下的傑作,裙子外面罩着粉白格子相間的圍兜,圍兜口袋裡塞着手帕和沒吃完的櫻桃餡餅。
她放下手中毛線,眯起眼睛朝草叢裡眺望,繼而揮起手,大聲呼喊些什麼。
層層綠浪更加猛烈的翻滾起來,兩個彼此追逐的歡快影子逐漸靠近,透過陽光,可以看清影子稚嫩的輪廓,再仔細看,還有垂在耳側略微卷起的俏皮發絲,微微揚起回應呼喊的雙手。
陽光更加猛烈了,它迫不及待要揭開籠罩着影子的陰霾,露出神秘主人的真面目。就在所有光芒都集中在影子上的那一刹那,綠色的世界不見了。
德米特裡停止了他的吹奏,輕輕阖上眼睛,象征着灑脫自由的歌謠小調裡,我居然聽出了罕見而微不可查的哀傷。德米特裡輕輕地吹着,不是為了在場任何一個聽衆,也不是為了他自己,月光攀上他不老的面龐,将他的歌聲帶去遙遠的北方。
“是誰在上面?”
其樂融融的氛圍被突如其來的噪音打破了,我還沒來得及反應這到底是誰的聲音,但菲利克斯顯然已經聽出來了,他拿着血糕的手開始抖啊抖,血水滴過樹葉盤旋落地,底下的人又發話了。
“德米特裡。”
沒有絲毫猶豫的肯定句。
是簡。
稚嫩而尖細的聲音回蕩在樹葉間,所有人的動作都僵硬了下來。
我本來以為德米特裡最起碼會否認一下,或者幹脆賴死不承認,畢竟怎麼看厚臉皮都像是他的專長。但沒想到他卻和觸電了一樣蹦起來,拎起那個裝着血糕的箱子“呼啦”一聲跳了下去,驚起幾隻鳥窩裡休息的鷗鳥。
理智在說偷聽别人談話不是個好習慣,奈何吸血鬼的聽力實在敏銳過頭,即使盡力屏息,可還是有對話不受控制地斷斷續續傳進耳朵裡。
“你拿着。”
“我不要。”
“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