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lumn five
身體帶着凝固的忍耐開始複蘇,我無可避免地感受到了這一點,即使沒有睜開眼,可有景物在眼皮上跳着木偶踢踏舞,快樂躍動,它們在替這個世界譏諷我愚蠢,它在說什麼?
别得意,凱倫,想跑,門都沒有。這話與休倫無數次獰笑着說的如出一轍,讓人無法逃避也無法解脫。
灰塵鑽進鼻孔,我能感受甚至分辨出裡面微小而不同的顆粒。
無機物,帶着鹵族元素的粗粒子和細粒子。有機物,混着多環芳烴和亞硝胺的飄塵。它們雜糅在一起,帶來過分清晰冰冷的空氣。我努力屏息,想把自己憋死,但沒有用,大氣顆粒物橫沖直撞,将氧氣擠進肺部,使我重新鮮活。
嘴唇,有什麼堅硬的東西在上面摩挲,我能無比清楚感受到上面一圈圈旋轉如年輪般的紋路,那是一根手指?
怎麼會有這麼硬的手指,簡直就是刀子,怎麼會有這麼冥頑不化的嘴唇,在刀子的切割下還不繳械投降。
那麼既然有手指,是否意味着旁邊有個人?
簡直太棒了!我差點像個懵懂無知的孩子一樣跳起來,可惜身體即使複蘇卻也暫時無法動彈,手和腳都在抗議說要休息,實在沒理頭,我斥責它們,剛剛如果不是你們非要忍耐着活過來,現在我們早該永遠休息了。
不過沒關系,旁邊有人,意味着他或者她能能替我結果了這具身體。但願這魯鈍的嘴唇能行行好,替我告訴旁邊的人,嘿,動手吧,砍斷脖子,割開手腕,劈開腹腔,随你怎麼選!
哦,請千萬不要愧疚,就把我當成一塊無情的木頭,而你則是鬼片裡的反派,做一切你想做的,隻要能把我殺死。他或她不會不答應的,我有自信,但凡看過鬼片的人總會有那麼點奇怪的代入感,而我能犧牲自己讓他們享受到真實,這是神聖而偉大的。
找死被描摹成這樣,連我自己都忍不住發笑了。這個笑實實在在地發生了,因為摩挲嘴唇的手指陡然加大了力氣,幾乎把它撕裂。那個人也看到了我在笑嗎?好兆頭,他或她一定會認定我瘋了,下定決心殺死一個可能傷害自己的瘋子會更容易的。
不,它不會裂的,你堅硬如鐵。那個叫我忍耐的聲音不厭其煩地再次響起了,真不明白自己怎麼會這麼想,愚蠢啊,凱倫,給自己一個耳光清醒清醒會更好。
我這麼做了,緊貼着大腿的右手嗖一聲擡起,劃破空氣簡直比機關槍裡噴射而出的子彈還要快,我怎麼不記得自己運動天賦這麼高?随之而來的還有睜開的眼睛,聳動的鼻腔,綻放的知覺·····我最不願意面對的清晰明朗的世界,以及一種難耐的幹渴。
一張臉,幾乎貼上我的臉,淡金色的半長頭發,蒼白的臉,五官立體,輪廓鋒利,垂落在肩膀的發尾整齊劃一,像刀子。依舊是酒紅色的襯衣,但那件漆黑如烏鴉尾羽般的拖地法袍不見了,因此能輕易看見那雙修長交疊的腿。一種還未褪盡的情感挂在他銳利的眼角,是近乎癡迷的病态溫柔,而那雙和他完美的長腿相襯的雙手,此刻正緊緊握住我揚起的右手腕。
堕天使,殺人兇手。
“你太完美了····凱倫····超乎我的想象···你是多麼的富有活力····”
兇手說話了,聲音如外貌般冰冷淩厲,一字一句割裂聽覺神經,把他的話嵌入你的身體。我想他的嗓子一定是鋼鐵做的,不然怎麼能儲存這麼鋒利的聲音,并把它轉化為一種富有威脅力但卻并不刺耳的輕柔。
但他說的話可不讨喜。活力?我最不需要的就是活力,我隻想死去。
“你···”我張嘴,聲音自然而然流淌出來,動聽悅耳到以為喉嚨裡住進了一隻百靈鳥,又或是一位意大利著名歌劇家在口腔中複蘇。這是我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