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吾背着身,并沒有看到金光,可聽到聲音,他的雙肩不停在抖動,如墨的頭發将它的背遮住了大半。隻露出肩頭在發顫。
他想要轉過身,卻又不敢。
他一瞬間好像失去了所有行動能力,他的腳下似有千斤重,他低下頭,不敢去想。
他怕那個聲音隻是幻聽,可它太真實了,就像在自己背後響起。
他抱着頭,不停地搖晃。
是假的,是自己太過思念導緻的幻聽。
怎麼會有父王的聲音,不可能的,絕對不可能的。
他一定還在北海等着自己。
可他越是這樣想,他的身體越是想要轉過去看一看。
他已經分成了兩半。
他無法同時控制他們。
心裡的兩種聲音割裂又相似,他怕是自己想的那個答案,又希望是那個答案。
他的腳開始慢慢挪動,在寂靜的黑夜裡,隻留下他腳與地面的摩擦聲,他屏住呼吸,不敢再發出一點兒聲響。
他的腳就那樣一點一點挪着,上半身僵直不動,都忘記轉身這回事兒。
他的腳下已經被挪出一條印迹。
他的臉大部分被頭發遮擋着,盡管他已經完全轉過身來,卻一直不敢擡頭。
“吾兒。”
渾厚的聲音再次響起,卻夾雜着不易察覺的顫抖。
他猛然擡頭,如果說剛剛的所有都是他在逃避,可剛剛這一聲實打實的讓他清醒過來。
待他看見那金光時,他就知道了。
撲通一聲,他跪在地上。
“父王。”
還未開口,眼睛已經泛紅。
“父王。”
他一聲聲叫着,聲音越來越嘶啞。
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他隻是睡了一覺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來了,為什麼呀?為什麼就隻剩下自己一個人了?
這些時日,他不停地問,不停地問,他隻不過是睡了一覺,為什麼不周國沒了,北海也沒了,要說不周國是凡人,有生老病死,時間久遠國家更疊也是意料之中,可為什麼北海也消失了,他們是龍啊,從盤古開天辟地就存在的龍啊,不死不滅。
“父王。”
他的眼眶裡充滿淚水,顫抖的雙手抓着自己的膝蓋。
他有好多話想說,可是喉嚨發緊得很,一開口,眼淚比聲音還要先出來。
“對不起。”
靈淵開口。
陸吾擡頭,他的睫毛還挂着淚珠,他眼尾的淚水被他生生忍住,隻有那嘴角還在微微顫抖。
他擡頭看着自己的父王,明明隔了五千年,可卻像是昨天才見過一樣。
他想着,自己隻不過睡了一覺,外面就已經過了千年之久,而自己的父王卻在這深不見日的地方過了五千年,被捆在這小小的角落五千年。這麼多個日日夜夜他該是如何度過的,一個沒有期盼沒有念頭的日子,該是怎麼堅持下來的。生死都不由得自己決定,那一定是痛苦且絕望的。
想到此,無聲的悲傷如同潮水般湧上心頭。
他的眼變得通紅,連鼻子都跟着紅了起來,他沒有在克制自己,小聲啜泣着,雙肩不停抖動。眼淚順着臉頰如雨般流下來。
靈淵看着他,想伸手,卻又停留。
“如果不是因為我,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父王,我不懂。”
他極力克制着自己的聲音,可一張嘴還是帶着哭腔。
陸吾實在是不明白父王的話是什麼意思,為什麼要和自己說對不起,難道是因為愧疚自己被青缇封印時,他沒有及時把自己救出來嗎,還是因為自己偷偷從北海跑出去時,沒有及時将自己捉回去。
他實在是沒有想出來父王還能因為什麼能和自己說對不起。
“因為我,滄瀾才從北海逃出。”
陸吾雙眼緊緊盯着前方,怎麼越來越不明白了,滄瀾一直被羁押在北海,不止滄瀾,許多上古兇獸都羁押在北海。
這要從上古時期說起,三界最後一場大戰時,龍族戰功赫赫,天帝将龍族奉為水神,從此龍族一躍成為神籍。
當時收服了不少兇獸,天帝将他們全部羁押在北海,命龍族看管,同時還有一道天命,便是借看管之名命龍族不得出北海一步。
當時龍族一是為了神籍,二是因為坐上天帝位置的那位他們早就反抗不了了,隻能接受命令。
而滄瀾已經是大戰後萬年的事情了。
滄瀾由水的邪念而生。
北海中,邪念,怨念。這個世界上隻怕是沒有任何一個地方比得過北海更适合滄瀾生長了。
隻不過在滄瀾剛冒出頭時父王就用捆仙鎖将它收服了。
為什麼此刻父王卻說都是因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