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我們慘兮兮的模樣,良心發現的楊戬請我們吃晚飯當做補償,并且想了個折中辦法,擇日不如撞日,邀請我們今晚去他的幕府做客。
吃了一頓飯,都滿勉強接受了自己不如楊戬的事實,重新變回人形。
從瀛洲前往人間梅山距離遙遠,等我們抵達幕府,已經是人間的深夜。
都說天上一天人間一年,這個時間流速比對還是要看地區的。人界與神界囊括的公共區域,時間比率一緻沒有多少差别,更高端一點的位置比如說天庭,那裡才更加讓人直觀時間流速的不同。可能以為隻是來了短短一瞬,不曾想人間已過了數個日夜。
梅山便是其中公共區域裡一座能直達神界的山。
這裡就不得不再提敖廣這個老頭果然不老實,有那麼多安全正規跟稍微偏僻一點或者不那麼安全的小徑,他唯獨跟我說了一條最兇險的路,然而這條最兇險的路我走的跟回家一樣。根據傳言,蓬萊的确有一條秘徑,但是從沒有人能見到找這條秘徑回來的熟面孔,以至于後來消息傳着傳着,說根本不存在這地方。
我想其實不是沒有神仙找到過這條秘徑,隻是找到的人通過這條路時都被其中龐大的威壓給碾死了。
就算有部分承受住路程中的壓力,抵達登葆山後沒能受住存在的第二道威壓防線,葬身在那裡的神仙妖怪應該不可勝數,形成屍身灌養的登葆山靈氣充沛、養料肥沃,嬌養的所有植株寬枝沃葉,無人攫取的盛景。
達成這樣仙界天堂般景色,實際上是因為籠罩着一層外人察覺不到的可怖威壓,充沛的靈氣吸引其他開了靈智的生靈進去修煉,等踏足後才發覺是一場驚天騙局的寸步難行,想要活命也隻能守在原地靜靜的開化。
我出入的如魚得水大概是因為借着這邊的法則将我完美庇護,讓我能在它眼皮子底下溜進去。
趁着夜色上山,隻能感歎梅山的夜景很好,因為幕府建在山上可直觀夜晚的星河璀璨。
與銀河近的仿佛伸手就能摘星辰。
幕府燈火通明,被提前通知過有客人到來,我們與傳聞中稱為梅山六聖中的其中一位兄弟見了面。
此人名叫姚公麟,留着标志的八字胡和颌下一绺羊角須,穿着白色的道袍,單看樣貌隻會覺得他模樣清瘦的充滿了書生氣質的儒雅,不會将他聯想到粗犷的習武之人身上,接見我們時,利落地拱手抱拳,嗓音如外表一樣的低沉矜儒:“二爺,你們回來了。”
看起來對小福包十足的信服。
楊戬沉穩地颔首,問道:“其他人還沒有回來嗎?”
“他們已經去天庭交完差,還得晚些時候回來。”姚公麟客客氣氣的彙報完将眸光禮貌的投足到我身上,些許驚詫的停頓微微睜大眼睛,突覺自己失禮趕忙挪開視線,看向楊戬,“這位是?”
在他開口前,我從容地自我介紹我們的身份:“蓬萊朝華。這是我的弟弟都滿。”
都滿抱拳回以一禮。
朝華這個名字的登錄是個意外,因為大家聽起來就有很多名稱。當時被福祿壽名号欺騙,讓我也得客客套套的想一個外号,誰曾想這聽起來是外号的名字就是本名,一個名稱包含三個人的,而我這取名廢脫口想的稱呼也沒法改了,所幸将就着湊合用了。
“原來是蓬萊客人。”他向我客氣抱拳。
楊戬低頭瞟了我一眼後沒說什麼,短暫的照面完,因為在瀛洲吃過晚飯,便領着我們去偏殿空出來給客人歇息的房間。在月光下清清朗朗的少年同我說今天太晚了,先歇息下來,明日再帶我參觀幕府。
我站在屋内大方應下,望着門外邊的人影沉思的狀态覺得他還有話要對我說。
楊戬不負猜想地看了我許久,慢慢吞吞說:
“阿朝,你叫朝華嗎?”
一個預料中,又在意料之外的問題。
眉眼間充滿了誠懇的疑惑,琥珀的眼眸映上了月華紗影的璀璨漂亮。我與之對視良久,意識到什麼,輕勾唇角,手上攀着門扉抓住機會調侃道:“真過分诶,合着你原來一直不記得我的名字啊。”
“抱歉。”他勇于認錯道。
看他這樣認真的模樣,我反倒不在意地笑道:“沒什麼可感到抱歉的,稱呼這種東西大家都是随心而動随便喊喊的。”反正都是虛無缥缈的東西,于我而言沒什麼效用,多來幾種稱呼都無所謂。
“……”楊戬駐足沉默片刻,忽地扯到另一個話題,“我想到了這百年來曾經聽聞過,流傳于島上懸壺濟世随便仙君的事迹。現在我想,這也是阿朝你吧?”
我輕眨雙眸,腦海裡在反饋這樣的名号與事迹。
啊,
好像還真的是我。
當時的情況是覺得出師了,便四處遊曆開始我的風風火火采藥煉丹找小白鼠精進技術的旅程。路上是救過那麼一兩個瀕死的人或妖怪。至于怎麼傳出‘随便仙君’這個名号,我想該不會是當時他們問我叫什麼,我道随便後,就認為這是我的名字吧?
随便聽起來挺不錯,跟在人間的無名佚名大同小異。
聽完了我掰着手舉例出來的其他用來比較的名字,楊戬再次陷入沉默,與我對此并不認為有什麼問題的大眼瞪小眼,半晌,悠悠的、帶着無奈的喟歎。
“姐姐,我從以前就想說,你好像對自己一點都不上心。無心也好,有意也罷,你總是在自貶自己。”他望着我似是不解的微蹙長眉,“我們今天下午談話時的自輕形容,現在又不放在心上的名字記挂。身份可以來證明自己的立場,名字是被給予了美好祝福,同時也是我們在世上留存過的痕迹。無論哪一種,你都不甚在意。”
他站在幾米外的台階之下,明明是微微仰着頭,氣勢卻不見薄弱的平視我,不卑不亢地點明我從未在意的點。
模樣正經,一下子讓我夢回他年幼聽到我跟都滿謀劃走歪門邪|道時,端正地批評我們思想不行的樣子。
下午的自輕形容,是什麼來着?
想起來了,是他問我是什麼,我反問他我是什麼東西。
“可是,”我的睫羽輕輕翕動,眼眸淺彎,“帶頭嫌我名字拗口,喊我阿朝的人就是你诶。”
“…姐姐,這其中的概念是不一樣的。”
“有什麼區别?不都是能方便記人喊的稱呼。”
“……”
清清冷冷的月色之下,依稀可察小福包倉惶地、不知從何辯解,臉上隐約籠了一層不明顯的紅霧。
而我壓下心底戲谑,不動聲色地看他磕巴的樣子,楊戬嗫嚅了兩下嘴皮,最後自暴自棄說:“它就是不一樣的。雖然我的确忘了你的名字,但‘阿朝’比姐姐你那些不過心,可有可無的稱呼來說一定是有意義的。”
“有什麼意義?”
“……我忘了。”
我逗弄地啊了一聲,慢迢迢地重複道:“你忘了啊。”
内心的惡劣因子蠢蠢欲動,想繼續看他怎麼辯解。隻可惜楊戬羞澀到頭,避無可避的應承下來後就再無其他好玩的表現了。
看夠了的我手搭在木門上,決定結束這趟打趣的喊他過來。
小福包也很快抛下這套羞澀情緒的來到面前,水潤明媚的大眼睛濕漉漉的看着我,在恰到好處的親近距離讓我大飽眼福了長大後也堪稱三界絕色的俊臉。
果然美色比得上藏寶閣中光彩奪目的珠寶翡翠,一樣讓人開心。
我滿足地收回審美視線,對上這雙琉璃似的琥珀眼眸,彎了彎眼,溫聲地重新告知他的困惑,一字一句道:
“晁字。”
“小正經。”
伴着帶笑音的稱呼落下,壓根不給人反應機會将門關上,猝不及防的給人吃了一個閉門羹,還能聽到門外之人驚呼的聲音,小福包委委屈屈說差那麼點就要砸到他了,我充耳不聞笑眯眯道:“該洗洗睡了。”
頗有睡完就跑之人的冷酷,然而我隻是欣賞了大衆的美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