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薄霧,那張篆刻在少年時光裡的面容被四面天光渡上淡金
一聲“咯吱”将蕭晏舟思緒拉回驿站。
那人端坐在粗粝的榆木輪椅中,臨時趕制出來的扶手中帶着毛刺,隻是輕輕推着還有木頭碰撞的吱呀聲。
“雲五雲六……”她咬住唇齒間的質問,手指顫抖着放下筷箸,指尖摩挲着袖中的白虎紋佩。
另外兩人亦是大為震驚,雲三率先回話,眼神滿是鄭重:“公主,雲五五六并未傳回消息。主子要暗樁傳話嗎?”
“不必。”她将玉佩攥緊手心溫涼的觸感讓聲音染上了冷冽:“備筆墨。”
雲三雲四對視一眼,暗覺不好,這人是公主除了紀顔汐外最在乎的人了,鐵雲十六衛還有四個是專門照看此人。
他們不知道的是,另一邊也在時刻關注這這裡。
他明顯感受到灼熱的目光,隻是循着視線看去,那人通紅着眼卻又若無其事的挪開,這個公主倒是有趣。
兩人随便點了些酒菜躲進另一個角落。
蕭晏舟面色陰沉轉身回房,兩人快步跟上,卻是一句話不敢說。
房内,書案攤開的信箋潔白,筆卻高懸未落,無數話語卻在落筆時閉口緘言。
筆尖微墨滴落,潤開還帶着毛刺的草宣,伴随着鹹澀的淚水。
不知修改幾次,蕭晏舟寫完放進信封中摁下特制的印箋,心緒不甯一片混亂,想去看看,卻又生生止住。
房外,雲三雲四靜靜聽着書頁翻卷和踱步聲,面壁思過。
收斂好思緒,擡眸又是長公主的疏離淡漠,開門瞬間,兩人遍體生寒:“下去看看罷。”
三人繼續坐在剛剛位置,店裡的小二都知道店裡來了朝廷的大官是蕭晏舟一幹人等,不敢得罪他們,所以位置仍舊在這。
隻是這次蕭晏舟不再收斂自己的視線眸光揉日,亮晶晶的直朝那人。
三雙打量的眼睛不斷向那邊投去,縱使是個瞎子也能感受那麼熾烈的視線……
輪椅上的那人示意讓夜闌垂首彎腰,附耳輕聲說着什麼,隻見他略點頭,推着“咯吱”作響的輪椅就往蕭晏舟他們這邊來。
四目驟然相接,周遭的一切瞬間消弭,隻剩彼此的存在。蕭晏舟神色坦然,唇邊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伴随着一陣輕微的輪椅滾動聲,來人在蕭晏舟的正對面停了下來。
雲三雲四對視着擠眉弄眼,像是下定某種決心,悄咪咪溜走。
夜闌縱使再沒眼力見也知道這個時候自己就不該存在,可是将軍身邊離不得人,隻是默默把頭别過,腦海中鼓搗自創的劍法。
兩人的視線在空中激烈碰撞,蕭晏舟笑意依舊,可輪椅上的他卻陡然間亂了心神,一種莫名的熟悉感湧上心頭,好似他們曾在往昔的歲月裡相逢過。
但這怎麼可能?公主自幼在冷宮中長大,自己僅僅在上京呆過三年。按理說,兩人間不該有任何交集。
“我們……是不是在哪見過?”他率先打破沉默,聲音不自覺地微微發顫,帶着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期許。
刹那間,蕭晏舟腦海中萬千思緒翻湧,那些被歲月塵封的年少時光,如浪潮般洶湧襲來 。
月下雙影,海棠搖綴,少年身姿清淺掠過,沾染着海棠香氣,倚靠在遒勁的古樹枝上。彼時的少年笑起來如玉樹瓊枝,一雙瑞鳳眼下的眸子發亮。
十二歲的殘破黑夜,她記得分明,少年翻過高牆時的衣袂飄揚,記得彎弓時的掌心灼熱,記得原野縱馬時張揚笑聲……
蕭晏舟直直迎上他熾熱的目光,望向他的眼底,眉眼彎彎:“應當是認錯了,你我從未見過。”
那人被笑顔晃了眼,恍惚間看到故人的影子,可是否定的話狠狠将他的希望戳破,自嘲般:“是嗎?那……可能是我記錯了。”
怔愣一瞬,他回神,話鋒一轉語氣攜帶一股戲谑,眉目輕挑,“既不相識,為何死死盯着我看,怎的?被小爺的風姿迷倒了?”
說着揚起勾起唇角,身姿往前一傾,不似之前的慵懶随意。
蕭晏舟哪裡不了解這個人,挑眉垂目上下打量着:“确是…風姿綽約。”
話語微頓,蕭晏舟一手隻着腦袋,另一邊曲手,關節在木桌上有節奏地叩擊着一陣悶哼,伴随着戲谑直直鑽進他的耳中:“況且你不看我,怎知我在看你?”
霎時,少年将頭埋得更深了些,露出一雙耳尖微紅,透露出他的不淡定。
片刻間,他似是在心中打好了腹稿,臉上神色一展,眉梢輕挑,浮現出一抹帶着年少不羁的輕笑。